穿梭在钢铁厂房的“丛林”，零距离接触企业生产线，目睹一瓶饮料、一碗方便面、一台小家电生产的全过程。那里有面带微笑的讲解员，述说产品背后的科技秘方；那里有各种互动游戏，哪怕待上一整天，也不会觉得枯燥……

　　在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下沙），工业旅游正逐步成为一种时尚。游客们从市中心甚至外地赶来“观光工厂”，只为体验一把“制造”的魅力。2018年，下沙工业旅游的游客人次突破15万，相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三成多。

　　与传统景区不同，没有自然、历史景观支撑的工业旅游，为什么能受到欢迎？为什么企业愿意敞开大门，将“机密”呈现在公众面前？这里面又有什么样的“生意经”？记者特地前往下沙一探究竟。

两个多小时工厂游

游客玩什么

　　期末考试结束，来康师傅“梦想探索乐园”玩的孩子一批接一批。对于他们而言，两个多小时的旅程中最难忘的，是这里精心设计的各种体验项目——

　　在方便面的生产车间，他们目睹了几乎无人操控、却能1分钟生产500块面饼的全自动流水线；在品牌展示馆，他们了解到康师傅下沙工厂已累计生产了300多亿碗方便面，连起来可以绕地球100多圈……

　　“来之前，对于不少孩子来说，工厂是神秘的，甚至是难以接近的。可一旦走进厂区，大家亲眼目睹了各类日常生活用品的来历，其中的收获，在课本上是学不到的。”学林街小学老师章樊告诉记者：“过去，孩子们的愿望大多是做医生、做律师，可这次工业旅游为他们打开了制造业的大门，谁知道他们未来会不会投身制造业呢？”

　　工业旅游吸引的，不仅仅是小朋友们。

　　离康师傅“梦想探索乐园”不到10分钟车程，九阳创意工业园迎来了100多位大学生，他们就读于下沙高教园区杭州电子科技大学自动化专业。如果说，孩子们去康师傅厂区更多为了“玩”，这些大学生则是来九阳“学”的。

　　在无人破壁豆浆机的生产线前，同学们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看到一只只机械手将几十个零部件准确“定位”，最终组装成一台完整的豆浆机时，人群里响起了阵阵惊叹声。“这条生产线的投资是多少”“它能够把生产效率提高多少”“机械手多久需要检修一次”……学生们把生产车间负责人团团围住，不断提出专业问题。

　　在展示厅，同学们了解到，经过车间智能化改造，每条生产线工人数从最早的40多个人，一路下降到10多个人，如今只需要一两个人。“自动化和人工智能才是未来大部分企业的出路。我们应该多多学习这方面的有关知识，以便在毕业后更好就业。”参与这次旅游的大二学生王大炜表示。

　　这批学生中，包括了四位外国留学生。通过这次工业旅游，来自孟加拉国的Nasim甚至发现了新商机。“在我的家乡，中国制造的接受度很高。未来，我希望把这里的生产线引进孟加拉国，相信生产出的产品一定会很受欢迎！”Nasim告诉记者。

15年从“1”到“9”

观光工厂渐成林

　　事实上，工业旅游已不是新词。早在21世纪初，国内部分企业已率先打开大门，将生产、管理等过去被认为是企业“机密”的内容向公众开放。

　　娃哈哈是全国最早投身工业旅游的企业之一。“随着娃哈哈在国内外的声誉越来越高，希望前来参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们就考虑，为什么不能开放厂区，让它成为展示形象的窗口呢？”娃哈哈集团品牌公关部经理缪雯伟说。

　　2003年，位于下沙的生产基地内，娃哈哈在生产线旁新增了参观通道和展示馆。虽然总面积只有200平方米左右，但展区开放后，人气比预想的还要好——当年，这里就吸引了超过2000人次的参观者。2004年，在国家旅游局公布的首批103家工业旅游示范点中，“杭州娃哈哈集团下沙工业园”榜上有名。

　　“在不断实践中我们发现，娃哈哈对工业旅游的积极性越来越高。”缪雯伟告诉记者，以品牌展示馆为例，从最早只放了几瓶饮料，到后来为游客增加留影区、互动区，再到后来新装环幕影院、增加制作饮料的体验环节……厂区里工业旅游的内容越来越丰富，游客们在厂区里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原本半个小时就能逛完，现在能待上半天，甚至一整天。

　　在成功案例的影响下，下沙越来越多企业自发建立了工业旅游项目。2015年，康师傅在下沙打造“梦想探索乐园”项目——整个展区总投资达2400多万元，还专门修建了从工厂大门到展馆的观光火车线路。

　　政府也开始出手支持工业旅游。2018年，下沙一口气挂牌了9家“工业旅游示范基地”。除了主打“商务游”的娃哈哈，还有着眼“游学”的九阳，聚焦“亲子游”的康师傅、味全、可口可乐，以及力推“时尚之旅”的万事利、卓尚服饰等。这些基地除了获得5万元至15万元的奖励之外，还能在设备投入、对接旅行社等多方面获得政府补助。

　　2018年，下沙工业旅游迎来了大爆发——全年游客数突破了15万人，同比增加了30%以上，创历史新高。从老人到小孩，从学生到政企员工，总能在下沙找到合适的旅游目的地。

不赚钱还倒贴 工业旅游念啥生意经

　　不过，记者发现，在下沙，工业旅游项目几乎不赚钱。

　　在九阳，普通游客游览一次收费25元；在娃哈哈，工业旅游“门票”一张售价20元；康师傅“梦想探索乐园”不仅免费，游客们离开时甚至还能领到一盒方便面。不少企业负责人坦承：搞工业旅游，企业甚至倒贴钱。“收门票也象征性的，目的是尽量避免游客预约后‘跳票’。”

　　对不少企业而言，工业旅游一年的门票收入，甚至抵不上讲解员的工资，更不用提昂贵的设备投入了。那么，他们为何仍热衷于此？

　　“这里的主力游客是平均10岁的孩子；而我们的目标客户群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中间差了10年。”康师傅“梦想探索乐园”园长刘富贵说：“工业旅游，看重的不是眼前利益，而是未来——从小培养孩子对食品健康、食品安全的理念。我们相信，经历了这一次旅程，孩子们心中康师傅的印象将大大不同。”

　　缪雯伟说，对企业来说，品牌是最为宝贵的财富，“通过工业旅游，让消费者亲眼看到、了解到，比硬邦邦、赤裸裸的促销效果更好。”

　　通过工业旅游，企业们也建立了自己的“朋友圈。”“我们与下沙14所高校都建立了合作，学生来了，由工程部门对他们进行培训与指导。”九阳工业旅游项目负责人朱栋燕表示。

　　浙江工商大学教授卞显红认为，工业旅游中，企业将引以为豪的技术对外展示，能帮助企业培养忠诚客户，也有助于企业底蕴的提升，“尤其对于从事汽车、食品、药品等生产的企业而言，工业旅游，是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选择。”

　　多位企业负责人还提到一份政策——下沙版《工业旅游示范基地评定办法》。2017年底，下沙在区级层面率先发布《工业旅游示范基地评定办法》，从管理、设施、环境、服务、效益等方面拟定细则，对区域内的工业旅游基地建设和管理进行详尽规范。例如，1公里以上的参观线路，企业须有专车接送游客等。

　　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经发局副局长范悦诚说，作为杭州最老牌的开发区，下沙自1993年建区以来，在经济建设上取得长足进步，但也遭遇“成长的烦恼”。“过去，人们印象中，工业区往往和脏乱差划等号。其实，下沙一直在提升科技创新能力，促进区域转型升级，工厂都是非常现代化的。企业愿意通过自主创新，打开大门，我们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宣传方式，让市民更加了解企业，更加了解下沙。”

　　一个潜在的更重要的意义是，下沙还将工业旅游作为区域转型升级的突破口。“它让市民更直观地看到企业的创新成果。同时，也倒逼企业主动创新，让开发区进行‘再开发’。”范悦诚表示。

　　2018年9月，下沙正式确定实施《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全域旅游规划（2018-2030）》，不仅将“工业旅游”列入区域全域旅游的规划当中，还计划把企业的创新成果作为目标。未来，下沙将像“重点景区”一样推广工业旅游中的科技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