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课
赖赛飞
“劳动”这个词不知为何少见提起。找它出来,好像需要掸去其身上的积尘,才能眉眼分明如往昔。想起早年写信,常用“见信如面”一词,今见“劳动”两字亦如再次见到一张张劳动的脸——朴实、坚毅。
小学和初中都有劳动课,劳动课对于我,在体力及意志力上称得上是严峻考验。
劳动课的一个内容是在桃花山顶开辟一块茶园,作为学农基地。冬天是开荒良机,百草在寒风里瑟瑟枯萎,我们穿着笨重的棉袄,抡起沉重的专用铁锄,对付冻得硬邦邦的山地。因为没有手套,受冻后的手肿到原来的一倍大,摁哪儿都有深坑。这不过是细枝末节的事,痛痒到春天而已。
茶树种下去以后还要施肥,需要从山下将土肥挑上去。漫长的山路上,学生不分男女像列队的蚂蚁挑着担子向山顶整体运动。接近山顶转弯处有个悬崖,坡度很陡,经大队人马踩踏,步步打滑。偏偏这时候我的体力已接近极限。每一次经过,差不多空白的大脑已经体会不到担子和身体的存在,只知道不能停下脚步。
后来的人生里,遇见类似情境,依然下意识地提着那口气,直挺挺地过。我想,这是来自于桃花山上那些劳动课养成的习性。
劳动课当然也积蓄了美好的回忆。同样是桃花山上的茶园,周日看守茶园就令人心旷神怡。清早,东方的太阳照着我们的后背。杂花吐芳,橡子树干净利落,矮松上偶然得见的野蜂蜜非常清甜。山雀啾啾,经过我们面前亮出艳丽的毛羽。山顶上空旷高远,山风阵阵吹来。山脚下有一簇一簇的村庄人家,无不宁静优美。河流在长满农作物的田地中弯来弯去,搭配出青翠色块中镶嵌银丝的雅致图案。茶树拼尽全力冒出来的大片嫩绿,极尽可爱之态扎根山头向着天空生长。
这是我关于劳动的最初印象,它帮助我维持着对劳动的敏感。劳动不仅是习惯,还是与生俱有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