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
黄田
五月的田野,草长莺飞,翠嫩的秧苗,在呱呱蛙声中拔节疯长,在阵阵春风中荡起层层绿浪。一丘丘水田,像一面面镜子,在明媚的阳光下泛起耀眼的光芒。
在老家农村,一般到了“谷雨”时节,乡亲们就开始下田播种,“小满”之后,秧苗长到四五寸高,就开始移栽到水田里去。
小时候,是姐姐教我扯秧的。她说,扯秧要懂点技巧。蹲在田里,左手拿秧,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秧苗的根部,轻轻一扯,秧苗就从泥巴里挣脱出来,露出白白嫩嫩的根须。秧苗扯好后,哗哗洗去泥巴,抽一根身后浸泡过的稻草,一个一个地轻轻捆绑起来,然后垒到畚箕里,挑到水田里去。
插秧更是一门技术活。姐姐说,要想把秧插得又好又快,左手拿的秧苗不要太多,五指刚好握得住,右手食指和拇指分秧才能快。插秧时,眼睛往前看,株与株之间的距离才能均匀,禾苗行与行之间不宽不密,有利于秧苗进行光合作用,增加通风空间,减少病虫害。同时,还要注意单株的大小。一般杂交稻,因为分蘖多,每蔸禾苗只要插二三株即可。
最关键一点就是,秧苗插入泥巴要适当,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太深,秧苗很多天不能返青,不利于分蘖,甚至还会死掉。太浅,秧苗站不稳,一刮风或田里放水就会倒掉,漂浮在水面,要去补蔸,浪费很多时间。
刚开始,由于我没有掌握插秧的技术要领,我插的秧苗歪歪斜斜,行距、密度、深度不符合标准。后来,姐姐手把手地教我,才慢慢掌握了插秧技术。
为了激发我的潜能,提高插秧速度,姐姐与我展开了插秧比赛:一丘田划为两半,各插一边。谁插完谁先休工回家。我便沙沙地插起秧来,头也不抬。但不管我多快,还是追不上姐姐。姐姐插完她那一半后,赶紧来帮助我,然后一起洗手回家。
插秧是又忙又苦又累的一种农活,不仅要经受日晒雨淋、蚂蝗叮咬,还要忍受腰酸背痛。此外,插秧季节性很强,秧苗长到一定高度,或达到30天左右的秧龄后,必须及时移栽到大田里,否则就会影响产量。
有一年5月下旬,正值农忙插秧季节,邻居阿叔请我和姐姐以及左邻右舍七八个人帮他家插秧。
那天,天不作美,风雨交加,从早到晚,下个不停。大家披蓑戴笠,顶风冒雨,低头插秧,雨水打湿了衣裤,冻得浑身打颤。但为了赶时间,抢速度,大家都咬牙挺住,没有一个叫苦喊累、中途休工回家的。
姐姐手脚麻利,是村里呱呱叫的插秧能手,一天要插一亩田,速度比一些人要快一倍。并且,她插下的一行行秧苗是笔直的,十分漂亮,跟木匠师傅拉过墨线一样。有些人低头插一会儿,就腰疼,要休息一下,而姐姐一插就是半天,不知疲倦,只听到插秧和退步的水声,沙沙沙沙,哗哗哗哗,一会儿就插好一大片。
这使我想起唐朝布袋和尚写的《插秧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宋代诗人杨万里也曾写过一首著名的《插秧诗》:“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笠是兜鍪蓑是甲,雨从头上湿到胛。唤渠朝餐歇半霎,低头折腰只不答。秧根未牢莳未匝,照管鹅儿与雏鸭。”
这两首诗简直是两幅充满诗情画意的插秧图,诗里不仅隐藏着插秧的技术要领,还充满了哲理。弯腰和低头是与田野进行亲密接触的首要条件。弯腰低头,是把视野变小,把世界观变成脚下观。这个时候,我们看见水,看见泥,看见水中有天,看见天上有云,看见水中有自己,也看见水中有蝌蚪、有蚂蝗、有泥鳅、有各种小虫子……退步,是为了防止秧苗踩歪踩倒,更是为了加快插秧的速度和前进的步伐。
记得高中毕业那年,我写了一首小诗《插秧》:“一丘田/一页珍贵的稿子/泥浆,是浓郁的墨汁/我用细嫩的秧苗/抒写着我心中那首/绿色的诗。”我们每一个人,内心都有一片水稻田。我们在那里挥洒汗水与欢笑,播种希望和梦想,收获成功和幸福。我们的青春像水稻一样,在这片广袤的田野上蓬勃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