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细节
胡晓霞
别说爱太模糊,只要用心感念,其实都在生活的细节里。
小时候的寒暑期,我经常去阿婆居住的山区老屋度假。
在那里,勤劳的阿婆拥有大片的菜畦,理所当然地种了我爱吃的黄瓜。暑假,我和阿婆来到黄瓜地摘黄瓜。阳光下,只见藤蔓织就的架子像一座小屋,肥肥的叶子是瓜棚的瓦片,黄色的小花在恣意怒放。透过这些叶与花,看到了我爱的黄瓜。一条,两条,几条,挨着长,大小长短胖瘦不等,或细细嫩嫩,或丰满成熟,被诱惑的我恨不得一次性全摘完。可阿婆却让每条藤上留下一两根黄瓜,我不解地说:“不摘完白白浪费了,多可惜啊!”阿婆却说:“留下点吧,隔壁小萧他爹前年生病了,没种黄瓜,去年看见过小萧悄悄地来摘了我们漏摘的小黄瓜……”那一回,我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善良与爱。
寒假,老屋门外大雪纷飞,四周像搭起了白色的帐篷,银装素裹。夜晚,雪堵着我和阿婆一起睡的卧室窗户,冰凌子像透亮的水晶小柱子,一排排地挂在房檐上。于是,阿婆让我与她分睡床的两头。正疑惑间,阿婆麻利地把我冰冷的双脚拽到她温热的腋窝里。片刻,一股带着阿婆体温的暖流自脚底向上蔓延,遍及全身……这无声的动作,温暖了我一辈子。
尽管阿婆离开我已多年了,但她留给我的勤劳、善良等精神财富,却足够我受用一辈子,也教会了我于细微处见精神。
刚和先生开始恋爱的时候,我住在一单间的三层楼房。底楼是厨房,二楼是餐厅,三楼便是我的卧室。因为房间狭窄,床头柜就摆在了床靠背外首的一张木椅子旁边。第一次他来我闺房,我在后窗台处忙着晾衣服,他坐在木椅子上,顺手搭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感觉床头柜有点晃荡,他就很仔细地把一块废纸片折叠好,塞在床头柜的底下,然后试着摇摆了下床头柜——平整,合缝,不再发出咣当声……那一刻,我心中暗忖:应该是个过日子的人。
当然,每一段爱情都会不可避免地随着时光流逝从激情走向平淡,但剩下的总归有基于平淡的细微和漫长岁月里还能打动彼此的细节。像《北京遇上西雅图》里的文佳佳之所以认定弗兰克,就是因为他愿意每天早上穿过三条街,为她买来最爱吃的豆浆油条。
我们对一个人最深刻的回忆,往往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情,而是一个个在外人眼里极其细小却足以融化你的细节,哪怕你遇见的或许是个陌生人。
高中毕业那年,在无锡的一个寒冷雨夜,我独自打车回阿姨家,车载收音机正播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我弱弱地说:“师傅,能不能不听这个?我等会下车还要走一截的路才能到家。”那老师傅马上转了台,安慰说:“别怕,这都是假的。”到了目的地附近,由于道路狭窄,出租车无法开进去了。我付费后,老师傅温和地说:“我开车大灯给你照照路吧!”于是,两大束明亮的灯光一直伴我走进小巷深处。到达家门口,我回望来路向老师傅招手致谢,他才熄了远光灯,调转车头,消失在黑夜里……
那一刻,一股暖流涌上我心头。因为天黑,下雨,我无法看清他的车牌号,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一组暖心的数字。时隔多年,每每看到雨夜里川流不息的车灯,我都会忆起:在异地的一个寒冷雨夜,有两盏车灯,曾温暖过我。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温暖,我们每一个人也都曾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过。世界如此之大,浩瀚星河,温暖和温暖的人总能相遇。感人心者,莫过于存在于爱中的细节。那一个个关爱眼神,那一声声关切问候,那一次次无言动作,如严冬里一杯温温花茶,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让爱在细节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