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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4版:钱塘江

燃烧的春天

  春天来了,阳光好起来了。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中,地下党人的接头暗语就是:“ 春天来了,仿佛空气在燃烧。”

  春风一暖,花一朵一朵地开,像是写给大地的情诗,再是温厚内敛的花朵,到了春天,都变得热情奔放。亲近自然的人,总是格外关注天空与飞鸟、大地与露珠、节气与植物。他们知道哪一个节气哪种花最是曼妙,哪个角落的桃花开得最早,哪个山野的杏花最是闹腾。

  春天真是好,让世间万物充满精气神。植物在冬天蛰伏着,仿佛韬光养晦,春天一到,它们就变得精神抖擞,该长叶的长叶,该开花的开花。春天让人忙碌,春天宜赏花品茗,宜谈情说爱,宜栽种宜扦插,宜压条,宜分枝,宜移植。春天的许多个周末,我都在自家的阳台花园忙碌,说是花园,其实也就几十平方米的空间,这丁点地方,还称之为花园,乡人听到恐怕会笑掉大牙。儿子小时候,带他到乡下踏青。看到一地的紫云英、油菜花,他欢喜不过,像驴一样满地打滚;看到几只大白鹅,激动得嗷嗷乱叫,撵得它们满院子乱跑。乡人拿同情的眼光瞅着我儿子说,城里娃可怜,连这些都没见过。乡人来城里,到我的阳台上一看,说,这阳台,横过去一把锄头长,直过来三四把锄头长,要说这里是花园,我们乡间的几亩地就是大平原了。

  阳台是我的植物王国,百来盆花花草草是我的草木《诗经》,管它世事沧桑、风云变幻,草木总是宠辱不惊。我有闲章两方,一方是“盈室书香”,一方是“满堂花醉”。书香与花香,都是我之所爱。阳台之外,就是青山,鸟儿在这棵树上叽叽喳喳,松鼠在那棵树上蹿上跳下,大自然有着无限生机。住在赤龙山下有十五个年头了,我看着山上的桃花红了,又谢了,柳枝瘦了,又爆出嫩芽,看着泡桐在暮春,开出一树浪漫的紫花。春天时,风从树梢刮过,到了夏天,阳光穿过绿荫,洒下斑驳的影子。花架上方,鸟儿在那儿筑了巢。季节总是在不经意间将人间换了。十五年的光阴流水般过去,花开花落,人来人往,无数的人,从我的生命里经过,有的人已经面目模糊,有的人一去就再没有回头,而十五年前我种下的龟背竹、姜花、常春藤,依旧笑春风。有情的是草木,那些花儿、叶儿、果儿,能够唤起人们内心深处的情感。从《诗经》开始,千百年来,有情人们都知道借着草木表情达意,而在游子的心中,乡愁是长江水,也是海棠红、雪花白、蜡梅香。游子记忆中的故乡,总是那般美好:草在长,鸟在飞,花在开,父母在堂前忙碌。既已离开,故乡就只是驿站,但四月的清明果、五月的橘花味、端午的艾草香、夏至的杨梅红,还留在记忆深处。在千里万里之外,暗夜里,漫过游子心头的,不只是故乡的云,还有草木的香。拿破仑说过:哪怕蒙上他的眼睛,凭借着嗅觉,他也可以回到自己的故乡,因为那里的风,总带着一种植物的独特味道。

  家乡的风物让人爱不够,一年四季有开不败的花,结不完的果,哪怕最寒冷的季节,也有梅花一树一树。《江南草木记》中的六十种植物,是江南大地上常见的草木,不仅是枝枝叶叶、瓜瓜果果,还有人心的温热、故乡的印记。

  回首来时路,最美好的时光,都有草木的影子 ——青葱岁月里,与同学骑行在玉兰花下;成家后,在小院里架起葡萄架,种下枇杷树;立夏,一起去看华顶山上的云锦杜鹃;夏至,带孩子采摘杨梅;霜降,摘橘子和文旦;秋风起时,水塘边有芦苇和红蓼,从野外采回紫茉莉的种子。喝茉莉花茶、柚子蜂蜜茶,也饮自酿的桂花酒、杨梅酒。平素甚少下厨,但大暑节气里,会做一碗木槿花百合羹。喜欢在甜酒酿里,加一朵两朵的茶花。还有还有,万水千山走过,那一路的风景和鲜花,这些植物各据一角,让回忆带着草木的清香。

  一年到头,无论如何奔波与忙碌,心中始终有一块天地,是为草木留着的,好比国画中的留白。画山水时,留白是天高云淡,画鱼虾时,留白是静水流深。与草木为友,我领略到世界的无涯与多姿,心境也日趋平和从容。年岁渐长,反而与自然更加亲近。

  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所谓的地老天荒,就在一草一木间。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4 燃烧的春天 2018-05-06 7168958 2 2018年05月06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