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砥《弘济》书法展新意盎然
汉字气象,万千变化笔下出
本报记者 刘慧
白砥《弘济》书法展新意盎然
汉字气象,万千变化笔下出
本报记者 刘 慧
1月16日,白砥《弘济》系列书法作品展在上海开幕。35幅作品只写两个字,无一雷同。观众由衷赞叹:中国汉字妙不可言,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白砥的字,亦古典亦现代。他深挖传统,博学融通,求变、求新,求发展。正是这种筑基于传统笔墨基础之上的创新,使其成为当下中国书坛备受关注的一位书家。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是每位艺术家肩负的责任,白砥在书法领域的探索与创造值得关注。
一场只有两个字的展览,人们究竟看什么?
白砥此展共35幅作品,每幅4尺整纸,内容只有一个——“弘济”二字为大字书,余句为小字旁白。“弘济”二字,字字写法不同,面貌各异,它们就像白砥手中的“七巧板”,千变万化、妙趣横生。
白砥诠释:“弘济”二字,意谓广为救助、宽宏大度。唐人曾以王羲之书集字而成《圣教序》,成为书人必学之经典。于是,去年他花了大半年时间,从《圣教序》“况乎佛道崇虚,乘幽控寂,弘济万品,典御十方”的句子中,取“弘济”二字为题材进行全新创作。
“真不可思议!”面对这些作品,现场观众惊叹不已。白砥在每幅作品中的笔法变化、字体造型、章法布局,看似不太经意,细品却别具匠心,表现出厚重、古拙、灵动、萧散等多种境界。
那幅章草《弘济》,挥写当时,激情与速度所至,无法按事先预想,只能随机应变,但若筋骨不力,或收放不当,便成涂抹;
那幅狂草《弘济》,笔势相连而圆转,字形狂放且多变,在今草的基础上将点画连绵书写,随着章法的起伏,成为尺牍中最精彩的神来之笔;
那幅碑帖相融的《弘济》,书写速度并不一定慢。“在运笔过程中,我十分注重捻管的作用。”白砥透露,捻管可使原本很慢的动作变快,利于动作与动作之间的转接,而且运笔过程抑扬顿挫俱备,所以写出的线条丰富而玄妙。
漫步展厅,每一幅《弘济》作品似乎都蕴藏着金石气与书卷气。金石气强调古雅、厚重、凝练及线质的涩变,与书卷气相比,其重度较大。
白砥介绍说,金石气重度八九分,书卷气重度三四分即可。就书写的难度而言,重度越强,使转难度越大;重度越小,使转越方便。金石气需要整个笔锋的按压,但同时不能粗野;书卷气则多用锋,可轻快走笔。
“检验艺术家的创造力和对艺术创作的投入程度,可以看他用同一个题材能创作出多少不同形式的作品。”面对现场千变万化的作品,艺术评论家侯开嘉说:“以书法为例,创作三件、四件,一般还可以根据书体不同做些变化;创作六件、七件,已需冥思苦想;创作九件、十件甚至更多,则常常会夜不能寐……”确实,“弘济”系列作品的创作,常常让白砥吃不下,睡不着。
艺术评论家邵大箴说,白砥是当下中国书坛备受关注的一位书家。他的创作不受书法时风的影响,每次展览都自成一格。这类探索作品,既体现出锤炼多年的传统功力,又表现出与往不同的时代特征。
一场只有两个字的展览,白砥究竟该怎么写?
白砥1965年出生于绍兴。现为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浙江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西泠印社社员,兰亭奖评审委员。
展厅里,白砥安静地坐在角落。就墙上作品,很难与眼前这位温和敦厚、甚至有那么一点“讷于言”的书法家联系在一起。走进白砥的书房,你会发现,那堆积如山的“废品”能把整个人淹埋。
“隶书与草书放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很难十全十美,再写一幅!”好作品就是这样从一张张“废品”中“堆积”出来的:
只见白砥将巨大毛笔握在手上,以腕、肘、肩乃至全身的运动替代小字书的指运、腕运;由于聚墨量大,饱蘸墨汁后的毛笔很容易将纸穿破或快速渗化,以至行笔困难;全身的运动势必会将藏头护尾、逆锋行笔等规则抛开,突然出现的问题让书者必须有丰富的应变能力。
白砥说,从艺术角度讲,书法作品没有大小之分,都可以有万千气象。“大字书法创作与传统书法血脉相连,大字书法强调线条与形式空间的结合,具有独特的魅力。同时,大字书法也拓宽了书法的创作领域及审美视域,丰富了书法的表现力,是当代书法艺术不可或缺的重要表现形式。”
小字难于宽绰有余,大字难于紧密无间。在白砥看来,如何使大字书法既得磅礴气势,又不失深沉的内力,是书法家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如果只是简单地将小字放大,空间的张力感就不能凸显,只有将沉厚的线条与形式空间结合起来,大字书法才真正具有“大”的价值。
雄与宽是大字书的基底,微与古是大字书的品格。白砥认为,大字不仅需有雄强、宽厚等“大”感觉,还需寓有变化、古拙等审美特征,同时还要具备时代特性。
谈到为什么热衷于同一个内容的系列创作,白砥回答说:“这主要基于两个原因:一是为了提高想象力与创造力。因为每一件作品都要在体现个人风格的前提下有所不同;二是为了拓宽思路,博学融通。因为一切变化都来自于对不同传统经典的学习、取法与融会,仅靠几种是远远不够的。”
“形式是文化的浓缩与提炼。”白砥指着墙上的作品讲述创作故事:如果我们只是将“弘济”的每一个字,或每一个字中的点画简单放置,而不顾及互相之间的关系,只是一种简单的书写,是没有文化价值的书写。我们所说的“刚柔相济”“虚实相生”“大巧若拙”等概念,其实正是中国传统文化在形式上的表现。
白砥的作品有三个特点:心性定,作品能感觉到很强的心力和定性;线条融碑帖为一体,既浑厚,也可见一种生动和节奏;布白大气。这正是对中国传统文化追求对立互补,讲究综合之美的诠释。
白砥的书法,亦古典亦现代。他对当代书坛的贡献在于对“现代书法”的探索。他说,“现代书法”不能脱离传统书法,而是要对传统进行再发展、再创作,要在传统的基础上加以创新。
“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就对现代书法萌生了兴趣。1985年,我在中国美术馆看过现代书法首展,但总觉得虽有新意,却有些偏离书法的轨道。1987年读研后,我尝试过一些带有形式意味的大字实验,它比写传统的大字要难得多。1990年在上海《书法研究》工作后,创作了一批较满意的作品,并为当时书坛所关注。”白砥说。
白砥30年书法探索的历程,可用一字概之,就是“变”。即每创作一件作品,须由内而外皆富新意,要求书法家时刻沉浸于探索与创造中。熔古铸今,是白砥的书法理念。白砥认为,书法作为一门传统艺术,需要书写者把触角伸向古人,以汲取营养,最终突破“旧我”而达“新我”。
造型能力是书法家必具的修养。以其形式空间理念为依据,白砥把汉字字形解构并重构,使笔墨之黑与空白之白完美交融,但丝毫不损用笔抑扬顿挫、沉着痛快的特征。字体结构的造型能力使人印象颇深。
笔墨之外,白砥对空间形式的探索,也是作品的“看点”之一。“为什么整齐划一的正步走不能算作艺术,而迂回曲折的舞蹈却被称为一门艺术呢?这是因为,虽然正步走的步伐也需要技法,但这种技法缺乏变化。”白砥由此联想到书法中的书体,如果篆隶楷书过于整齐一律,就会有“正步走”的感觉,缺乏艺术的审美。
所以,以融合字体为前提,白砥又能于书法线条中,寓篆、隶、正书之古厚于行、草之灵动中。所谓正书性本正,故需以飘扬补其缺;草书性本活,写得厚重实为难;大字易空泛,缜密当为胜;小字易局促,宽厚才为上。我们不能用传统五体涵盖其所书,也不用“碑”或“帖”简单阐述其书法线条。这也是其“融通”的真谛。
当然,打破字体界限前提需章法布局协调,否则会导致整幅作品内息不调。而白砥用其“弘济”系列作品实践证明,在传统书法章法、布局变化极其有限的条件下,颠覆字体界限以求打破传统章法藩篱行之有效。
创造力,是书家必具的修养。以上种种,都是白砥在现代书法上的探索。正由于这种筑基于传统笔墨基础之上的创新,使其“现代书法”显得与众不同。
“摹仿古人也是继承传统,但仅是浅层次的继承。求变、求新、求发展才是真正的继承与发扬。”白砥说,我们要学习魏晋书法、学习“二王”书法,但要知道魏晋书法不是静止的,而是流动的。王羲之书法的风格就是在钟繇的风格上发展而来的,王献之又在王羲之书法外另创新貌。王羲之说:“适我无非新。”正因为有这种求变的精神,魏晋书法才成为书法史上的高峰。
走出展厅,回首意谓“广为救助、宽宏大度”的“弘济”二字,不禁感慨万千:从花酿蜜、由蛹化蝶,是白砥书法创新的实质。书法创作可以探索各种可能性,进行各种尝试,艺术创新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