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生高冈，亭亭凌紫霄。鸣凤丹山来，依此百年乔。”明代理学家程本立所写的《桐乡杂咏·凤鸣梧桐》，原是歌咏一座小镇。闻凤鸣，望梧桐。初冬时节，我们随省副刊工委和桐乡市委宣传部组织的“桐乡文化之旅”来到这里。

　　应是江南好景时。丰子恺、茅盾、木心，上世纪的人文凤啼依然鸣响在今人耳畔。在桐乡，我们听见了一种新时代的凤鸣：清亮铿锵，响彻云霄，好似越过寒冬，焕然出一个气象万千的春天。

　　这凤鸣，似一线伏延，脉动千里。

　　一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走进桐乡市濮院镇的嘉兴毛衫产业科技创业园，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濮院没有冬天，因为全世界的冬天就是濮院的春天。园区负责人告诉我们，桐乡有根线，人们叫它羊毛线。

　　园区科技大楼里，一座室内博物馆为我们讲述了这个小镇的羊毛线往事。毛衫产业是桐乡市主要传统特色产业，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形成了以濮院镇为中心的毛衫产业集群，羊毛衫生产企业已达到5000余家，市场交易额超300亿元，销量占全国总量的60%以上。

　　成长的力量总是令人追慕。在大楼四楼，我们遇到了一群异国口音的设计师。不远万里，200多位来自韩国国家服装设计协会的设计师选择来到这个江南小镇实现自己的理想。如今，她们正在服装设计、模特经纪、文化传播、面料开发和时尚展示等领域，带领濮院毛衫产业奋力追赶世界时尚潮流最前沿。园区负责人笑言，你们去韩国东大门淘的货，说不定就是我们濮院生产的呢。话语间，自信里溢满自豪。

　　“官机绫绢出濮镇”。从“日出万匹绸，嘉禾一巨镇”，到如今的“中国毛衫第一镇”，我们记住了这样一个数字：每年约有7亿件毛衫服装从这里走向全国，乃至全世界。这根线不禁令我们想起了一首古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濮院用这一缕羊毛线，缝织出来的，不仅仅是千载岁月中百姓身心里生长的春天气息，更是一个衣锦之乡用880年光阴绵延织就的 “衣被天下”之情怀。

　　二

　　“布瑶席兮聊斟桂浆，听锵锵兮丹凤鸣阳。”

　　1987年9月14日，中国发出第一封电子邮件“越过长城，通向世界”，揭开了中国人透过一根网线眺望世界的序幕。

　　30年过去了，目前我国网民规模达7.5亿，互联网普及率超过50%。30年，不是一段历史的终结，而是走向未来的新起点。

　　这个新起点，就位于桐乡乌镇。

　　桨声欸乃的水乡古镇，有着演员刘若英眼中“来了便不曾离开” 的过去，有着“包工头”陈向宏规划 “我坐于古桥，将所有曾经的凄凉和今日璀璨留守”的现在，也有着建筑师王澍砖石下的“世界互联网大会永久会址”的未来。

　　视角如网如线，纵横出万般优雅。当地老百姓告诉我们，桐乡有根线，人们叫它互联网线。

　　在桐乡，你可能会产生一种眩晕。它来自速度。从乌镇成为世界互联网大会永久会址那一刻开始，网络化、智能化、智慧化是定义这方水土的新形容词。而乌镇，正在成为中国对话世界的“窗口”、梦想飞向世界的“渡口”、勇者搏击世界的“风口”。

　　每一天，这里都在以光的速度生长。随处可见的二维码，扫描即可浏览小镇游览地图；一键呼叫的摇橹船和电瓶车，终于告别找不到车站的烦恼；覆盖全镇的免费WiFi、进驻了所有商铺的移动支付、“即拿即走”的无人超市；还有联通全国2400家医院的国内首个线上医院……互联网正在迅速地融入重塑这座小镇的时代基因。

　　而被改变的，不仅仅是一镇生活。子夜东路1508号，我们被一栋名叫“凤岐茶社”的小楼所吸引。这里人气很旺，号称“茶社”却不卖茶，而是一家“互联网+众创空间”的创业孵化园。通过线上平台体系支撑，孵化园为创客提供全链条孵化服务。茶社负责人告诉我们，目前已有包括人工智能、智慧农业、虚拟现实技术等35个创新创业团队入驻。

　　地方负责人这样介绍互联网对乌镇产业结构产生的影响：2013年，乌镇互联网企业数量几乎为零。而截至去年9月，这个数字被刷新为148家，注册资本达40.4亿元。

　　乌镇还是那个粉墙黛瓦的梦里水乡：一泓碧水蜿蜒缠绵地穿过小镇，水面上几只乌篷船随波轻荡；打鱼的船家迎着日光修补渔网，旁边围着成群的鸬鹚抻着脖子梳理翅膀；镇上的居民或埋头修剪着自家门口的花花草草，或三五成群在一起闲聊品茶……千百年来，小镇每天都是这样生活。

　　一枕临流水，一线通天下。跨越千年的传统文化与引领未来的互联网科技，在这个冬日午后交相辉映，闪烁着时代光芒。

　　三

　　“凤鸣朝阳凡鸟息，千岩万壑云烟生”。

　　置身于桐乡市梧桐街道齐福路398号，你很难分清这里究竟是公共博物馆，还是国家3A景区，抑或是民营企业的文化场馆。可答案偏偏是后者。

　　走入恒基文化博览园，如同走进了一座“江南文化大观园”。7500平方米的多进楼阁，回廊曲折，家训庄严；湖石玲珑，国学雅致，处处透出古朴清幽之气。进入桥梁博物馆，这里收藏陈列了大型红木木雕作品——百岁风雨桥、桥梁专著、古桥油画、手绘桥梁施工图纸、上世纪修桥工具、古桥梁构件等，还以1：1的比例，以传统榫木结构搭建了一座廊桥，全面系统呈现了江南桥梁变迁史。

　　它的建造者，是当地民营企业恒基建设集团的创始人吕德坤。22年前，他与4位小伙伴开始创业时，只有3辆翻斗车、1台搅拌机、8根钢筋和5万元，不懈的砥砺奋斗，让他们成为嘉兴市市政工程建设的龙头企业。这种精神亦被视为企业发展的不竭动力。

　　民企的文化自觉，如草蛇灰线，伏延千里。企业员工告诉我们，桐乡有根线，人们叫它文脉。

　　回望桐乡7000年文明史，马家浜文化、良渚文化、运河文化在这里辉映，氤氲，绵延。青春是用来奋斗的，亦是用来记取乡愁的。20岁时，一个名叫沈德鸿的桐乡年轻人走进上海商务印书馆，走上通往文学巨擘的道路，他说“漫长的岁月和迢迢千里的远隔，从未遮断我的乡思”；16岁时，一个叫木心的年轻人离开家乡赴美游学，他说“向世界出发，流亡，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一直流亡到祖国、故乡。”如今，他们的纪念馆都“回家”了。

　　爱好文学是多么风雅、多么美好的传统。仰望前辈们的目光，在这里，有一群本职工作是药店职员、校办厂财务、丝厂员工的小镇青年，联合起来办了一本文学杂志《梅泾文学》，从此，30年不断。他们说，“一代又一代的人，始终会有人怀着文学的梦想，沉浸在文学的世界，孜孜不倦地笔耕其中。就《梅泾文学》而言，三十年一晃而过，尽管乡土文人皆草根之作，几乎不可能产生黄钟大吕般的惊世之作，但这是古镇文化千百年来的相续相承。”

　　从千百年的岁月里伸出枝桠，平平静静，波澜不惊，却把风物烙印。于心间，凤鸣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