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塞纳河边的旧书摊是这座城市一道特别的风景。旧书摊其实是一只只固定在桥墩上尺寸统一的铁皮箱子，被漆成统一的草绿色，远远望去像一节节车厢，因此被称为“绿色车厢”。这些绿色书箱沿塞纳河从苏利桥一直绵延到卢浮宫，长达近4公里，可称得上是全世界最长的图书馆。因此，塞纳河成为“全世界唯一一条流淌在书箱间的河流”。塞纳河边的旧书摊伴随着法兰西文化的发展而诞生，经历数百年的风雨变迁，见证了这个浪漫国度的历史。

　　塞纳河旧书摊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世纪，当时的旧书商可以称得上是法国流动商贩的鼻祖。他们背着书沿着塞纳河边的矮墙游走，贩卖画像和古旧书籍。法国大革命时期，许多图书馆被劫掠，数量众多的图书散落在巴黎各处，又是旧书商们沿河贩卖，让散落的书得以继续传播。后来，河堤逐渐成为人们的散步之所，“流动”书贩、书商们开始在塞纳河两岸摆设固定摊位。

　　1891年，巴黎市政府对塞纳河进行治理，并开始实施书摊特许经营。而获得营业执照的程序相对并不复杂，申请人只需填写申请表格，说明自己从事这一行业的动机、欲售卖商品的性质、图书供应模式、预算等，并不需要特殊能力或技能证明，提交申请的时间也没有限制。另外需要说明的是，旧书摊的场地不收取任何费用——塞纳河岸边的旧书商是巴黎唯一不需租金和缴税的商贩。但是，巴黎市政府规定，拿到统一营业执照的书商们必须遵守一项规定：书箱一律使用统一尺寸的绿色铁皮箱；除非是极端恶劣的天气，旧书摊每周的营业时间不得少于4天；不可抗力情况下，旧书商必须以书面形式向巴黎市政府提交请假申请。另外，巴黎市政府为了维持旧书摊的“旧”字，规定每4个书箱里最多只有一个可以销售旅游纪念品，其他有3个必须用于售卖古董书籍。旧书摊的数量和位置保持固定，至2017年，塞纳河畔的旧书商共有240人，管理着近1000个书箱和3万多本代售的书籍。1991年，塞纳河边的旧书摊，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与蒙马特高地、巴黎圣母院等其他名胜古迹一样，一直是巴黎的文化名片。

　　塞纳河边的旧书摊早已成了巴黎浪漫风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沿着书摊逛上一圈，如果运气足够好，能够发现一些珍藏版的书，价格也总是很公道，这对于爱读书的法国人和游客是件欢欣惬意的事情。但是旧书摊主们的传统职业却不可避免地面临着许多现实问题。首先，单一地售卖旧书或二手书无法保证摊主们的基本生活，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开始兜售旅游纪念品。为了吸引游客的注意力，那些埃菲尔铁塔钥匙扣等常常摆在比书还要醒目的位置。这对于发自内心热爱文学、热爱书籍才从事这份职业的旧书商们无疑造成了“二次伤害”。其次，日渐发展的网络营销也让光顾旧书摊的人越来越少。试想一下，依靠神通广大的搜索引擎，人们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搜索到自己需要的商品。与之相比，在几百个铁皮箱里大海捞针一般地搜罗，简直是费心费力费时间。另外，最近几年，巴黎发生了几次恐怖袭击事件，直接造成旅游者数量骤减，这对于旧书商们本来就门庭冷落的生意更是雪上加霜。最后，塞纳河河岸治理也是影响旧书摊生意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很少有人愿意在充斥着马达声和喇叭声的河岸上散步，而河岸上修建的步行道又恰好绕过了旧书摊。

　　经营旧书摊的这份职业本来就带有自身的不稳定性，再加上上述因素的影响，塞纳河畔的旧书摊面临着种种威胁和挑战。或许数字更能说明问题：1900年巴黎世博会期间，塞纳河旧书摊总数超过200家。但一个多世纪后的今天，旧书商的数量仅仅增加了不到40家，其中有20家是今年春天才刚刚拿到经营许可的。

　　巴黎市政府坚持要保留住塞纳河边的“绿色车厢”，这是这个城市无限魅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旧书商们站在塞纳河边顶严寒呼吸着被污染的空气，向人们售卖的不仅是书，还有他们对书籍发自内心的热爱。人们在旧书摊上淘到奇书异本、版画、特刊、杂志，还有半个世纪以前的硬币、明信片和邮票。不少学者、研究员和收藏家都涉足其间，寻找他们需要的珍品，有时会有惊喜的发现和意外的收获。除了在塞纳河畔淘旧书的乐趣，与消息灵通熟知文人轶事的旧书商们聊天讨论，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体验。如果有一天，塞纳河边的旧书摊扛不住各种挑战而消失的话，巴黎的浪漫也将被打上折扣。

　　或许，还没到这么悲观的时候，就像法国结构主义大师列维-斯特劳斯所说：“今天，人类学家和生物学家都承认，生活，尤其是人类生活不能以单一的方式发展。无论在何处，生活总是以多样性为前提并始终产生多样性。”不管塞纳河边的旧书摊面对多少不利因素的威胁，旧书商这个职业还是继续吸引着真正热爱文学的年轻人投入其中，同时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在著名的“绿车厢”前驻足，迎着塞纳河畔的微风，在琳琅满目的旧书中搜寻，其中的惊喜加惬意让热衷收藏的他们为之梦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