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兵哥哥
张国云
兵哥哥是我的亲哥哥,有关他的故事,随着时间流逝,早已深深藏在我的心底。
最近,我作为浙江省党政代表成员,应邀参加一年一度的青海投资洽谈会,又顺道看望并慰问浙江援青干部。这天,来到格尔木,在这个因路而生、因路而兴的城市,遇见一座“将军楼”,是纪念“青藏公路之父”慕生忠将军的。当年,他带领部队用镐锹锤三样“武器”打通了格尔木通往拉萨的“天路”。
“将军楼”外有一组雕塑,陪同的旅游专家袁格告诉我,这是记录当年筑路大军艰难挺进的群雕《筑路忠魂》,再现当年军垦拓荒的雕塑《铸剑为犁》,彰显昆仑文化的雕塑《巍巍昆仑》。见我听得认真,他又补充了一句:“别小看这些雕塑,都是真人真事。如《巍巍昆仑》的故事,就发生在柴达木盆地北缘南八仙,那里已成为一个英雄的名字,为后人敬仰。”
我问,为什么叫南八仙?袁格说,上世纪50年代,有8位南方来的女工程兵战士,为寻找青藏高原石油资源进入这里,挥洒着青春。一次她们在迷宫般的风蚀残丘中跋涉测量。返回途中,铺天盖地的风沙笼罩了荒漠,仅有的标志也被掩埋,她们在这被称作“魔鬼城”的雅丹地貌中迷失了方向。第3天,当寻找部队发现她们时,她们已永远长眠在这亘古的荒原。地以人名而生,为纪念这8位光荣的女兵,就把她们牺牲的地方称作“南八仙”。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一位军官和7名士兵,又因误入“魔鬼城”而失踪……
说到这里,我顿时触景生情,心一阵绞痛,差点昏过去,幸亏被人扶住。有谁知道,这位军官就是我的兵哥哥呢?
走进“将军楼”二楼主厅,见有一幅贺龙元帅的题词:“让高山低头河水让路。”我盯着那条幅许久许久。开始我以为自己有高原反应,精神才会恍惚,但揉了一下眼睛,发现没有看错。这幅字,又让我想起了哥哥。
流年似水,回首惊心,我的情绪终于无法控制,压抑在心头几十年的情感如脱缰野马迸发,我泪如泉涌:“哥哥,我的兵哥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关于兵哥哥的故事,容我从头说起——
我与哥哥都出生在杭州,读书时在苏北爷爷奶奶身边。我们从小听着爷爷奶奶讲贺龙“两把菜刀闹革命”的故事,所以长大后第一选择是参军。先我参军的哥哥,入伍到湖南,当年贺龙“两把菜刀闹革命”的地方。之后参军的我,入伍到杭州的某部红军连。这个红军连的前身,就是贺龙“两把菜刀闹革命”的部队。
如果所在部队与贺龙元帅有关纯属巧合,那么后来我们在中越自卫反击战中的相遇,总让人不可思议。那晚,我带队到火线摸情况,随行战士不小心触到地雷,敌人发现后立即包抄上来。千钧一发之际,仿佛有神兵天降,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手持一把锋利的刀,右一刀,左一刀,硬是把我从敌人手上抢了回来。当我认出是哥哥时,上前紧紧抱住了他。哥哥告诉我,他侦察路过这里,发现有情况,立刻冲了过来。我问:“为什么不开枪?”哥哥说:“我怕伤了自己人,‘两把菜刀闹革命’更精准。”哥哥的话逗得我笑得前仰后合,随着隆隆炮声传得很远……
再后来发生的事,更让人惊叹不已。我转业到地方工作,1995年,带着满腔热血来到藏北高原工作,而这时哥哥正好在格尓木某部任职。那天我坐车从无人区归来的路上,遇见5只狼。司机说,他父母家中的几只羊刚被狼咬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拔出当地配给我们防身用的手枪,对准狼群就是几枪,并且击中一只狼。狼群跑了,我跳下汽车,这时那只中弹的狼唰地一下站起来,两眼通红瞪着我。我一惊,连连扣动手枪扳机,可是枪未响,原来子弹已经打光了。我连忙退回驾驶室。随着受伤的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无数只狼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有的狼还跳上了车头。这时,疾驰而来一辆军车,跳下一名军官,挥动着手中的刀,硬是把我们从狼群中解救出来,冲出了狼群包围圈。
这时我才看清,又是我的兵哥哥,我不顾高原反应与他紧紧拥抱。我问:“为什么不开枪?”哥哥说:“我怕伤了自己人,‘两把菜刀闹革命’更精准。”哥哥的话又一次逗得我大笑起来……
记得这次相遇不久,单位的司机到格尓木出差,我让他帮我带了藏药珊瑚七十味丸给哥哥,因为他长期在高原,心脑血管不是很好。而哥哥给我捎来的是一幅字。再后来,听说他带着士兵到南八仙进行科考时,突遭“魔鬼城”沙尘暴,8人全部牺牲。哥哥的口袋里有一封遗书,估计是在沙尘暴中完全看不清的情况下写的绝笔:“让高山低头沙尘让路——兵哥哥。”从署名看,这是留给我的……
今天,我终于把埋藏在心底的故事说了出来。往事如烟,往事如梦。我和哥哥自幼受贺龙元帅“两把菜刀闹革命”故事的影响,长大后都参军入伍报效国家。哥哥虽然牺牲了,但在我的心中,他永远是榜样,我为有这样的哥哥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