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篮球的故事
陈永昊
我是那种一看到、一说到篮球就会满脸阳光的人,不管是在屏幕前还是在赛场边。
那天晚上散步,路过杭州文三路232号浙大西溪校区北园时,不知怎么下意识地就往里走。门卫是一名中年男子,朝我看了一眼但没有阻拦,我径直走向运动场。天色已经很黑,模模糊糊中只见大约有六七个男生还在打篮球。我心想,这批孩子可真贪玩,那么黑了还乱打一气,又不是灯光球场。随即自己又哑然失笑了:哈,你自己读中学时,不是也常常打球打到天昏地暗吗?以至到了实在连投出去的球也很费力才能找到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球场。回到家里免不了要挨骂,但这耳进那耳出,打球之心满是欢喜,哪里还在乎大人的责怪呢。
在操场走了两圈,忍不住又走回篮球场,看见场边一个同学竟打亮了手机电筒,高举着算作照明,大家便哄笑起来。我走过去说,你们年轻人球瘾可真大哟,用手机电筒作照明打球也算是一种发明呢。那同学马上应和说,这是自制灯光球场!我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他们继续乱打乱投,直到他们和我都恋恋不舍地离开球场。
我想,能打篮球的年华是多么美好的年华啊!
我从上初中时就酷爱打篮球。那些年上课时,班里的篮球多数时间是踩在我脚下的,下课铃一响,我就抱起篮球第一个冲到球场上。有一次,上课铃响了,我还是再投了一个球,等抱着球冲到教室门口,教化学的女班主任曲美君老师已经拦在那里。她似怒似笑地嗔怪说:“陈永昊,你要是少打点球,成绩可能还会好一些呢!”是是是,我嘴里应着,心里却想,多几分少几分又怎么样,哪赶得上打篮球的快乐啊!多少年后,退休了的曲老师和丈夫一起到无锡休养,我特地把他们接到湖州,陪着逛了一天。提起那个终生难忘的场景,没想到曲老师也依然记得呢!
再后来是上山下乡,再没机会摸篮球了,直到我当了安吉县一所民办中学的老师。那时是和学生一起打球,农村男孩子身体壮硕高大的也不少,下课时打起球来师生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全无尊严谦恭,是身心最爽的时刻。开始时,一些高大调皮的男生在上课时也仍然嬉皮笑脸,我便扳下脸来,甚至用蛮力将“出头鸟”拖到黑板前罚站。我又把“球员”们集合起来,讲解课堂和球场、老师和学生之间必须遵守的纪律,并威胁说,如果有人不改,我就不再教他们打球,更别指望我和他们一起玩球。这招还挺管用,从此那几个男生再也不敢在课堂上“捣乱”了。
当然后来我也反省,课堂纪律不能全靠这样训斥,关键还是要把课上好。从此以后,除了认真讲课,我还经常给学生们讲故事,讲《红灯记》中李铁梅的故事,讲诗歌《周总理办公室的灯光》……学生们很喜欢听,以至我成了当时公认的语文好老师,领导还让各校的语文骨干老师来听我的“公开课”。
那一天,我们班的教室里挤满了人,连窗外也站着不少老师。我和学生们都得意极了,我每提一个问题,下面的手都举得高高的,轮到回答问题的同学都站得笔直,挺起胸脯,声音自豪而响亮……
常言道,功夫在什么什么之外,我想,打篮球也促使我转变作风,成了一名好老师,这也算一个例证罢。
因为打球有点小名气了,自然就成了当地篮球队的一员。有时放学后在食堂吃了饭,就和农民兄弟们骑上自行车,呼啸而去,赶到20里路外的灯光球场,这个球场可能是当时安吉县最豪华的篮球场了。我们的篮球队和对手来了场恶战。我因为是主力队员,一场球基本从不被换下。打完球又呼啸而去,在月色下蹬着自行车,说笑间就到家了。如今回想起来,自己都诧异得很。那时生活非常艰苦,缺粮少肉,人精瘦的,可打球的劲儿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到球场上,精神和体力都十足,一群小伙子不顾一切横冲直撞。那时,可真是人生的黄金时代啊!
上大学时,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但仍然热衷于打篮球,带着班队找这个班那个班打,打遍全校不算数,又到校外找人打。班里同学很团结,男女生啦啦队拥来拥去的,好不热闹。又去参加全省大学生篮球赛,虽然是板凳队员,有点遗憾,但总算过了眼瘾,也聊可自慰了。
毕业后在大学里当了10年老师,也打了10年篮球。调离学校后,球打得渐渐少了,人也就渐渐老了。我最后一次参加非正规比赛大约是10年前,58岁时,浙江大学文科中老年教师球队叫我去打球。那一次,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奋力,也得到队友表扬,但意识和动作毕竟不能时时同步了。我那时就想,唉,能打球的年华是多么美好的年华啊!
是的,打篮球是青春的竞力,无关年龄;看打篮球,是旁观青春的竞力,也无关年龄。
现在我有时还在梦里打篮球,腾挪切入、三步上篮,来回传递、起跳投篮,都十分真切。我不明白,青少年时我喜欢的运动项目不少,比如也特别喜欢乒乓球,为什么就从来没在梦中“演练”过?
这,也许就是我和篮球的情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