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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4版:钱塘江

开门见宁海

  古时候有个官员从东海上乘舟南行,一路惊涛骇浪,行之一处,忽觉波澜不再,推开船门,却见眼前山海交替,鸥白花红,波浪不兴,如履静湖。于是尊颜颇悦,吩咐随行人,此地就称宁海吧。始自西晋太康元年(280年)建县,这一称呼,就被叫了1700多年,果然安宁了这么多年。

  宁海,看山,没有高山,没有险峰。西边莽莽苍苍的天台山,到了这里一改凶悍的面貌;北部巍巍峨峨的四明山,一进境内顿失险峻之势。看水,没有汪洋,没有惊涛,伸进境内的象山港和三门湾,像是情人的两条臂膀,柔柔地搂住佳人,呵护有加,哪有大海惯常的咆哮和戾气?看人,不善言谈,可言出必行,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着一层憨厚的笑,可没有丰富多变的表情。这就是标准的宁海人。

  打开这扇门,你就会看到历史上的那些宁海人。被称作“天下读书种子”的明代大儒方孝孺是宁海人。从侄子手里篡夺皇位的朱棣,让他草诏告天下书。如果从了,就可高官厚禄,为宁海人树一个官场的高峰。他不从,结果被诛十族。从宁海冠庄走出去的国画大师潘天寿,革命作家、“左联五烈士”之一的柔石,都是为了真理而宁折不弯的汉子。宁海人至今仍然操着魏晋古语,据说用这种语音读唐宋诗词,十分合乎平仄。此地多善人,至今仍是,当代的储吉旺是代表。他以一个规模不大的企业,却在几十年间累计向社会各界捐赠上亿元,成为“中华慈善奖”获得者。这里古民居随处可见,尤以前童古镇、许家山石头村为最。

  慢着,在打开大门之前,这里先打开一扇小门,宁海人叫后水门。后水门一般直通灶间,灶是三眼柴灶。先前没有风箱,因为满山皆是柴,烧火时不用风助力。后来添了风箱,柴火也更有了力道。像这样的灶间,一般能做豆腐。宁海人种了早豆。注意,这是早豆,细细的圆圆的早豆,不是椭圆形的黄豆,也不是胖鼓鼓的大豆。早豆用石磨粗磨一下,磨去它的豆衣。去除豆衣的早豆经泉水或井水浸泡后再细磨,经帆布袋沥汁去渣至锅,煮沸时加入盐卤若干,边洒边搅,至豆汁凝结豆花状,再在豆腐盒里沥去水汁成为豆腐。一般妇女会做麦饼,同样是石磨里磨成了麦粉,用水拌揉和成粉饼,用小小的擀面杖擀成薄薄的圆圆的麦饼,用平底锅或深底锅烙熟即成。这些妇女还会做汤包、麦糊头、米筒、麻糍……每一种面点食品背后,都可写一个故事,故事都与上千年历史有关。

  再打开一扇小门,那是房门。门是双扇门,意为成双结对。房内以床为中心摆开橱箱桌几,床为家具之首,大户人家用的是千工床,一般人家也是三面合围组成的双人床,床前摆放子孙桶和方便桶,组成房中房。床前柱上刻着“则百斯男阴阳协调”“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又在床前帐等显著位置描着绣着“相夫教子”“耕读传家”“孝悌”“福禄寿”等字样,“鸾凤和鸣”是这些文案的主题,十分鲜明。

  见识这些小门内的秘密后,现在可以打开大门了。

  第一扇大门,生态之门。门里,蓝天白云,分得清哪是鸟的翅膀,哪是孩子手中牵的风筝。空气甜糯糯的,水清得总是让人忍不住弯下腰去捡自己刚跌下的笑颜。像白溪流域前童、白岭根等村的村妇,可以在门前流过的小渠里洗菜淘米。这个门是当地党委政府顺应天时地利人和打开的。早在2003年,当地就确立了“生态强县”发展战略;同年8月8日,成为国家级生态示范区。自此,把海还给海。渔民悄悄把海上的点点白帆撤了,那些海鸥也随渔民上了岸,看那些在养殖塘里快乐成长的鱼虾们。宁海县也由海洋捕捞大县成为全省最大的海水养殖大县。把山还给山。宁海人将土葬改为火葬,青山不再让以往的墓地侵蚀。把天还给天。宁海县是个铸造业大县,无数的烟囱,像是顽皮孩子的炭头,将天空画得花脸猫似的。有一天,那些烟囱不见了,天就蓝蓝地纯情地笑了笑,让红晕染了个透。这一次关闭整顿铸造业,光年产值就牺牲了几十个亿。

  第二扇大门,旅游之门。这扇门其实是1613年5月19日被徐霞客打开的。徐霞客打开的是宁海的西门,记录在《徐霞客游记》的开篇。自此,宁海人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2001年,宁海向国家有关部门发出要求确定“5·19”为“中国旅游日”的请示。2011年,国务院正式批准。接下来一年,宁海又牵头有关节点城市,围绕徐霞客游线申报“世界线性文化遗产”。第二件事,2002年开始,宁海县开始每年举办“中国(宁海)徐霞客开游节”。这座门打开后,国内外游人纷至沓来,南溪森林温泉、前童古镇、许家山石头村、“十里红妆”博物馆这些乡土明珠,终于在游客的眼中大放异彩。

  第三扇大门,乡风之门。阡陌相连,鸡犬相闻,邻舍之间碗对碗,亲眷之间篮挈篮,永远是宁海农村纯朴乡风的写照。不知从何起,村村户户多了一本别的地方没有的书——《宁海县村级权力三十六条》,这本小册子图文并茂,村干部的权利、义务,村务行使的程序,一清二楚。村里的拦水坝要维修,村道路要硬化,家家户户要接自来水要铺排污管道,所有的工程从规划设计到发包建造,都得按小册子里的规定进行。村级治理的法治化民主化,让宁海的乡村更加和谐。许多从北京等远方大城市来的专家学者来这里寻找秘诀,憨厚的乡亲们挥了挥手中的小册子说,“拿一本去,里面有答案!” 大有见大了世面先行一步的自豪。

  门连着门,打开见宁海。你会发现门里山宁,水宁,更重要的是居住在这里的人内心安宁。不管外部世界如何变化,宁海人按着他们的人生逻辑生活。但社会和人生得此境界,又复何求?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4 开门见宁海 2017-01-01 2507809 2 2017年01月01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