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 数字报纸


00019版:美丽乡村·浦阳江之变

浦阳江畔看治水·人文之美

乡风的变革

  从浦江天灵岩南麓汩汩而下,浦阳江从一汪清泉汇聚成波澜壮阔之景。

  浦江上山遗址的水稻壳,带着农耕文明最初的讯息;萧山跨湖桥的独木舟,开启先民探索自然的大时代。浦阳江,记录着一个续写了万年的关于人与水的故事。

  漫漫的时间长河,浦阳江有过漠漠芦花拂浪飞的画境,也有过浊水遍地流的教训。如今行走两岸,这里的故事已翻开新篇——村庄变得干净整洁,人们比的不仅是谁更富裕,还有谁更文明、更美丽、更健康。

  变化,源自人的觉醒。同饮一江水,浦江、诸暨、萧山曾是水患压境同遭难的上下游,同治一江水,三地已是你追我赶、共谋共进的伙伴;

  变化,源自人的行动。你住江头,我住江尾,干群同心,势如破竹,一支“治水铁军”治出了青山绿水,也治出了百姓口碑;

  变化,源自人的追求。以母亲河的浊清为明镜,重新考量发展的得失进退,人们找回人水和谐共荣的本源。

  人之变,是浦阳江畔最动人的风景,也是浦阳江之变的动力之源。人与水的故事,犹如日夜奔腾不息的江水,未完待续。

  从打领带到穿球鞋——

  激活的基层干劲

  冬日,河长张明凯再次来到浦阳江支流——西溪,目之所及,碧水潺潺,溪鱼成群。2014年春天,他同样走在西溪边,却看不到一点鲜花,呼吸不到一点新鲜空气,“拿什么来回应老百姓在溪里洗菜、洗脚这些不高的要求?”他主动提出:“要当西溪的河长!”

  两年前,萧山义桥镇镇长周纪忠初到义桥时,是个打着领带的“书生”。那时的义桥,尘土漫天飞扬,4家矿山企业和23家矿产品加工机组日夜轰鸣。如今,当了两年永兴河、浦阳江、杭甬运河属地河长的周纪忠,笑称自己“可能是晒得最黑的镇长”。这两年里,义桥全面关停矿山,关停浦阳江干流的砂石码头。

  河长,这个称呼里,容纳着千百条大小河流的变迁,也承载了令许多人一生难忘、刻骨铭心的经历。河湖治理非一日之功,作为治水长效机制的关键环节,河长们进行着不懈的坚持和探索,“河长”的概念早已突破了这个名字本身,在百姓的眼中,他们是一批肯吃苦、会钻研、能为当地谋划未来的“狮子型”干部。

  2014年,浦江治水如火如荼之时,张明凯就任浦阳街道党工委书记。浦阳江北面的4条支流,在Ⅴ类和劣Ⅴ类之间徘徊,其中西溪污染最严重,短短10公里的溪流,散布着逾三千家水晶加工点和畜禽养殖场,污水直排屡禁不绝。

  为一溪清水,张明凯挽起裤脚,下溪渠排摸污染口;收起架子,进村查畜禽养殖,入农家讲解生活污水处理。每天走20多公里,来回巡视西溪两遍,每一处污水、每一个渗漏点,他都一一记下来,再和工作组一起设计“作战”方案。

  取缔偷排污水、关停畜禽养殖场、河道清淤、人工湿地建设、截污纳管……当这些难啃的硬骨头一一“啃”下来的时候,张明凯穿坏了好几双鞋,体重也下降了近10公斤。

  浦阳江下游的周纪忠,几乎与上游的张明凯同时在奋战,浦江攻坚的是低小散的水晶产业,义桥则是满目疮痍的青山。依法取缔非法矿产品加工机组,全面关停灰窑坞矿区和四姑湾矿区,100%完成加工机组拆除工作,开展春永线一期环境提升工程和镇村环境综合提升工程……原本喧嚣的村庄,已经拂去尘埃,生态环境有了显著改善,村民终于打开了多年紧密的门窗。

  义桥镇,钱塘江与浦阳江、富春江三江在此汇流,这里是浦阳江的终点,周纪忠说,这里更是希望的起点,“矿区整治后,将直接带来绿色转型。我们要引就引进大项目、好项目,只要有好的环境,就不怕没有金凤凰飞来。”

  居住环境变了,创业环境变了,发展理念变了,人们的心情也变了。住在浦江西溪边的徐建春感慨:“现在我们不用去找干部反映问题了,他们每天问我们满意不满意。”

  从打领带到穿球鞋,个人的转变,让一大批能征善战的优秀干部脱颖而出,一批敢于负责、敢抓敢管、自身过硬的村民被纳入村级干部队伍。一群人的奋斗,也让人们真切地体会到,即使在最基层,也充满激情和战斗力。

  在“枫桥经验”发源地诸暨枫桥镇,目前正在实施农村生活污水处理工程及长效管理党员三级网格管理模式,村党支部书记是一级网格员,负责通盘部署;党小组长是二级网格员,主要汇总党小组各类信息,提出建议方案;党员是三级网格员,联系3到6户农户,主要参与宣传引导、意见收集、工程监管等工作。

  “3年多的‘五水共治’实践,为基层抓工作、抓进度提供了全新的思路与方法,”枫桥镇党委书记金均海说,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已启动,枫桥提出要像抓“五水共治”一样抓好小城镇建设。

  从“邻避”到“邻聚”——

  重构的乡土关系

  邻避效应,说的是“不要建在我家后院”的普遍心理。一项公共设施,产生效益为全体社会所共享,但不便利的代价,谁来承担?眼前和长远利益,怎么让更多人看清?

  浦阳江两岸的不少乡村,也有治水的“邻避效应”。一只脚已经跨入现代文明,一只脚还留在农耕社会,村民们有时想不通一个问题:治水当然好,但为什么要先从我家开始?

  比如农村截污纳管,就是老大难问题。按着规划推,村民总有抱怨。乡镇干部下村,往往是车子一进去,便被堵住,出不来了。

  难在哪?浦江郑家坞镇党委书记陈炜坦言:“因为涉及每个百姓的利益。有些人家,门前刚新修了水泥地,纳管就意味着要挖掉重来,谁舍得呢?”

  又比如村里打造水岸景观,也有不少困难。萧山临浦镇前孔社区的前孔河曾是条“黑臭河”,除了各家各户截污纳管,沿河一带还要提升整体风貌,社区党支部书记孔荣伟说:“不少村民有‘等着瞧,说不定就不弄了’的心态,谁愿意做第一个试验品呢?”

  整治,刻不容缓,更不是三分钟热度。郑家坞镇的村干部、党员不仅带头挖家里新铺的地面,每个党员还要按照网格化管理的模式,走家串户。在前孔社区,40个党员分片包干,挨家挨户详解规划、收集意见、分析利弊。

  问题紧接着又来了,有些党员连老百姓家门都进不去。“农村是个熟人社会,他们知道治水改善环境,但要是和上门的党员聊不到一起,就不听。”陈炜说。

  孔荣伟说,农村治水,需要用农村的“土”办法,既然是同村人,村里党员就负责联系好亲戚朋友,这样就把所有村民都纳入到治水的“朋友圈”“亲人圈”里了。

  无独有偶,郑家坞镇也采用了相同的办法,而且全镇党员家门口都挂着“我是共产党员、党员联系户及卫生监管区”的红色公示牌,接受村民监督,党员工作业绩是党员“五星”评定、不合格党员处置的重要依据。

  孔荣伟的手机,从两年前当上前孔河的河长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热线”,以前他要千方百计联系村民做思想工作,说的最多是“谢谢支持和理解”;现在更多是接到村民对水质和潜在污染源的举报,说的最多是“谢谢监督和提醒”。

  “党员直接联系农户后,大家沟通多了,邻里关系越来越亲近。”郑家坞镇吴大路村党支部书记吴周东说,吴大路村有570余户,但村里截污纳管工程不到3个月就完成了,推进很顺利。

  这套模式还被运用在美丽庭院建设、生活垃圾分类等重点工作中。村支部书记带头自掏腰包,在一处垃圾地上建了花坛;没有分好的垃圾,党员亲手从垃圾桶里捡出来,重新分类……村民看在眼里,纷纷主动参与进来,在自家庭院种上了盆景,有的还要求帮助清理公共场所的垃圾。

  从“等着瞧”到“我来干”,治水激发了人们对家园的认同感和责任感,农村工作也从原来的自上而下,变成全民参与办事情,迸发出极大的能量。

  不过,这种有效的基层工作经验,如何把它制度化,化作一种长效机制?

  在诸暨枫桥镇乐山村,村里把治水、护水的具体内容纳入村规民约,发动村民签订“门前三包”责任书。一些村民虽然没有责任岗,但也像党员一样主动参与保洁。全村从去年5月起,推行党员治水责任岗,把全村划分成99个区域,每个区域都竖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相应党员的名字,实行巡查与保洁。村两委根据每位党员的具体情况,进行科学的分区与分组。

  从门外汉到土专家——

  唤醒的乡村自信

  行走浦阳江两岸的乡村,有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亮点:村里有专家,尤其是“水”专家。

  今年57岁的诸暨暨阳街道赵家村村民赵正欢就是其中之一。乍一看,他就是个地道的庄稼汉,不过在熟悉老赵的人眼中,他是位不折不扣的“水利专家”,熟知与水利有关的各种问题。

  诸暨境内水系众多、渠道发达,从上世纪30年代起,当地的水利会应运而生。目前,水利会依然是民间治水、护水的一支重要力量,仅暨阳街道就有3个水利会,分别设于城东、城南与大侣湖片区。

  自45岁起,曾经长期从事水利工程承包的赵正欢,由一名跑工地、谈生意的“包工头”变身为大侣湖水利会主任,一做便是12个年头。2013年,诸暨“五水共治”启动。大侣湖水利会在街道统一安排下,首先承担起截污纳管的前期排摸工作。

  那时,大侣湖区块内的东渠是一条有名的黑臭河,沿途有7个村庄、3个大型居民小区和一个工业园区,全长6.4公里的河道内暗渠密布,雨污不分,生产生活污水随意排放,直接影响浦阳江的水质。

  下河道、掏水管、查暗渠……接到任务后,老赵和几名协会成员每天奔波于东渠两岸,对沿线企业排水管道仔细检查,一发现问题便马上报告,在东渠整治过程中过挥了重要作用。赵正欢说,为把“五水共治”工作做得更好,他专门买了市政管网铺设、设计方面的书籍自学,3年多来,大侣湖水系管网分布图,已深深刻印在他脑海中。

  浦江郑家坞镇郑家坞村党支部书记杨晓东,从外出经商到回村当村干部,继而成了景观设计师和植物专家。这一路的蜕变,自己都不敢相信。

  两年前,村里的池塘因为“五水共治”变清了,村民的庭院因为“三改一拆”变干净了,但光秃秃的河、空荡荡的院子和美丽乡村不协调。于是,村里请了设计师,给村子做规划。但方案出来,杨晓东却不满意:“没有乡土的味道,还要花一大笔费用。”

  杨晓东拿起了厚厚的书,学习专业知识;参加县里、乡镇的培训课,请专家支招;挨家挨户询问,听村民的意见……图纸画了几十张,花卉市场去了几十次,终于拍板定下了:广场以绿植为主,环绕喷水池;建造小花坛,设置“星星与党徽”雕塑作为点缀;庭院种植存活率好、观赏性高的花木;旧物利用,将旧坛老罐改造,打磨出别致风景。

  从门外汉到土专家,治水的同时,就是人们重新思考自然、家园的本义,找回人水和谐共荣的过程。

  如今,随着诸暨截污纳管工作全面完成,老赵又有了新任务:每天沿通天沥、电排沥和东渠这3条河道进行巡查,全长约15公里的河道边,留下了他的无数足迹。

  郑家坞村的池塘边种上了柳树,美了;家家户户的庭院里种上了蔷薇,靓了;水里放养了200条锦鲤,活了。“以前做生意在外面跑,这里就是个住的地方。现在我们从治水中意识到,这里才是家。”杨晓东说。


浙江日报 美丽乡村·浦阳江之变 00019 乡风的变革 2016-12-06 2150803 2 2016年12月06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