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清湾滨海湿地聆听地球的故事—
人与海,从相逼到相守
本报记者 黄珍珍 市委报道组 陈晖
核心提示:湿地,被称为“地球之肾”,与森林、海洋并称为全球三大生态系统。滨海湿地,位于海洋与陆地之间的过渡地带,广泛分布于我省东部沿海。
温州乐清湾滨海滩涂区,千百年来是沿岸居民的天然宝库。长久以来,人们依靠这里的鱼虾贝类繁衍生息。如何更好地与海边生存的水鸟、贝类、水生植物相处,成为他们探寻的永恒命题。
濒危的,不仅是冬候鸟
初冬,徒步于乐清湿地胜利塘,海风送来阵阵寒意。如果运气足够好,不多时便会在这里看见从北方飞来的冬候鸟。
冬候鸟在秋季离开寒冷的北方,一路向南跨洋越海。春天到来时,便从南方飞回,完成迁徙之旅。千百年来如此,循环往复。滨海湿地,则是候鸟们在漫漫迁徙路途中的落脚点,它们在此憩息觅食,补充体力。
在海岸边耐心等候片刻,果真有一群海鸟并排飞过,盘旋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滩涂地上空。乐清湾湿地,被国际鸟类保护联盟列为重要鸟区,拥有世界级濒危鸟类黑嘴鸥、黑脸琵鹭、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黄嘴白鹭、斑嘴鹈鹕以及大量湿地水鸟。“近几年环境改善不少,乐清湾的海鸟数量与种类都比以前多了不少。”乐清市林业局技术推广站副站长敖展雄说。
过去半个世纪,人类不断向大海索要生产生活空间,滨海湿地因此大量围垦缩减,鸟类生存受到严重威胁。
在我国三条候鸟类迁徙路线中,经过我国的东亚——澳大利亚迁徙路线上,鸟类种群数量最多。科学家对这条路线上的鸟类种群进行了调查,发现记录到的178种候鸟中,有33种处于濒危境地。
乐清湾湿地,是我国候鸟迁徙中东部通道的必经之路。乐清湾水域资源丰富、海边滩涂面积大且平坦,孕育了多种类浮游生物。近几年,为修复湿地生态系统,乐清通过治理工农业废水及生活污水逐步改善湿地水环境,并划定全市90%以上的湿地保护红线,防止因人类活动导致的湿地衰退。南下或北上的候鸟们,得以继续停留在乐清湾畔。
“上午看不到太多候鸟,得等到11点多涨潮之后,海水慢慢淹没滩涂,鱼虾贝类被冲上岸,成群的候鸟便会飞到近处觅食。”敖展雄说,每天涨潮时期,便是他们观测鸟类的最佳时间。这时,鸟类监测员便会带上望远镜,沿着长达4.5公里的海岸线,仔细辨别候鸟种类、数量,从候鸟脚环编码上发现迁徙来源地。他们还会随身携带电子记录仪,及时记录并上传至数据库。
令人惊喜的是,近年来监测到的珍稀濒危保护鸟类数量在增多,尤其是黑嘴鸥。黑嘴鸥,目前全世界仅存6000余只,在乐清湾今年观测发现,最多时黑嘴鸥有500多只,而2008年最多时仅22只。根据统计数据对比,2008年乐清湾滨海湿地鸟类共有93种,2015年鸟类明显增多,共有195种。
每年,候鸟成群飞过乐清湾的壮观场面,吸引诸多爱鸟人士前来追寻候鸟的踪迹。然而他们也发现,曾有历史记录的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鸟类黑鹳、东方白鹳、朱鹮等,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于乐清湾湿地了。
兴衰的,岂止是红树林
在乐清市西门岛村人施达军的记忆里,西门岛上曾有一大片红树林,是候鸟栖息的天堂。平日里,翠绿色的红树林遮天蔽日,每到涨潮时,又变身漂浮在海中的“岛屿”。
西门岛,是乐清湾北部的一座海岛,与雁荡山隔海相望。岛上滨海湿地资源富饶,浅海滩涂面积广阔,海洋生物资源丰富,种类繁多,其中岩礁性生物37种,泥滩生物种类多达92种。而这里的红树林,是中国最北端的红树林群落,也是浙江唯一的海岛红树林种植区。
“那片红树林足有3米高。”施达军今年44岁,童年时,他常与小伙伴约好去海边滩涂地玩乐,抓跳鱼、数海鸟,在滩涂上留下难忘的脚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岸边一幢幢民房拔地而起,居民从山上搬至海边、围垦养殖水产,茂密的红树林也随之消失。“岛上现存最高的红树林不到2米,去年的寒潮又冻死了一批。”施达军说。
西门岛的红树林,是1957年当地渔民从紧邻的福建省引种而来的,原本只为抵挡台风的侵袭。无意间,却将红树林的纬度向北推移。历经数代繁殖,西门岛上的红树林曾达到150亩,从南岙山村的西北滩涂一直延伸到西南滩涂,郁郁葱葱。而后由于围海造地、围塘养殖等人为因素,导致红树林逐渐减少,直至上世纪90年代,岛上仅存西北一隅的约3亩。
那时,当地多数人不知道,这翠绿的树林竟叫做“红树林”,也不知红树林除了抗台防洪之外,还具有生态平衡的功能。
红树林的“红”,并不是树叶或植物外表的颜色。因红树林体内富含具有广谱抗菌作用的植物单宁,树干内部呈现为红色。人类从红树植物中提取植物单宁,用于红色染料和皮革鞣制剂制作,还可用药。
红树林生长于热带及亚热带海湾的滩涂地,喜热怕冻,是世界四大海洋保护生态系统之一。为防止海浪冲击,红树林根系发达,形成天然屏障。它的自然掉落物质,能为鱼、虾、蟹、贝类等提供饵料,吸引水鸟入驻。除了极具观赏功能,它还可以净化海水水质。
近10年来,红树林的价值才逐渐为人所知。自2001年通过抬高改造滩涂,人工栽种移植红树林,至今分布在西门岛的红树林已增加到400多亩。2005年,西门岛成为我省第一个海洋特别保护区,中国纬度最北的红树林,成为重点保护对象。除栽种移植红树林外,保护区内配备4名红树林巡逻人员定期巡护,及时反映红树林病虫害。施达军作为一名环保志愿者,自发成为岛上的红树林监测员。他每周都会拍下红树林的照片存档,观察它的生长习性。
“目前来看,对红树林生长的最大威胁,是极端天气。”施达军说。红树林不耐寒,去年寒潮过后,生长最久的3亩红树林几乎全部被冻枯。
“但好在今年夏天去看时,根部又开始有了新生的迹象。”施达军笑着说,今年他在自家门前滩涂上试种了百来株红树林幼苗,虽然长势较慢,但已经冒出鲜嫩的绿叶。
改变的,最终是生态圈
无论是“向大海要土地”还是“划分生态红线”,人类的每一个抉择,都在为周遭环境的改变按下启动键。
在城市化飞速发展、人地矛盾日益紧张的今天,“向大海要土地”似乎成了见效最快、成本最低的土地增长方式。也许我们无法在短期预见,向大自然无止境地索要,会让我们失去什么?但在湿地上生存的并非仅有人类,围垦湿地对于红树林等水生植物来说,失去了生存的空间,候鸟飞来时,没有了旅途的落脚地。而我们,除了土地,还得到了什么?
这样的教训古今中外屡有所闻。在“填海大国”荷兰,人们曾将全国一半左右的湿地变成陆地,但随后数十年间,近海污染、鸟类减少等众多问题纷至沓来,海水入侵的灾难事件也时有发生。1990年,荷兰政府制定计划,在30年间恢复自然湿地。为此,荷兰甚至推翻堤坝,让海水重新淹没围垦地,将其恢复为鸟类栖息的湿地。
我省滨海湿地生态环境,也曾遭受到外来物种的侵袭。互花米草原本生长在大西洋沿岸,由于生长密集、地下根茎发达,能够促进泥沙的快速沉降和淤积,20世纪初,为了保滩护堤、促淤造陆,多国先后引进。如今,互花米草因繁殖速度快,不断加速滩涂变成陆地的进程,威胁着全球的海滨湿地土著物种,许多国家将其作为入侵植物实施大范围的控制计划。
在西门岛滩涂湿地,互花米草同样长势迅猛,不仅对红树林的生长带来威胁,同时给滨海湿地带来严重的生态问题。互花米草生长的区域,挤占了鱼虾类水生生物的空间,使得湿地不再适合鸟类栖息和觅食。
2014年,乐清市开始整治互花米草,委托省海洋水产养殖研究所进行对策研究。岛上有不少渔民尝试手工清除互花米草,但效果远没有想象的好。“这些互花米草,现在是岛上最令人头痛的东西。”施达军指着眼前滩涂上的一大块绿色的互花米草说,仅半年时间,它已覆盖了一大片湿地。
人类与大自然的相处模式,向来是从步步紧逼开始的。对于滨海湿地,比外来物种入侵更可怕的是气候变暖。科学家预测,气候变暖导致海平面上升后,太平洋上的一些岛屿和周边湿地,或将被淹没。
也许人类对于大自然的保护,已经到了必须争分夺秒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