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来临，我省各地又迎来了这群一年需要来回奔波两次的孩子们。他们从全国各地而来，像“小候鸟”一样两地迁徙，满怀着思念，只为和父母两个月的短暂相聚。这些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的孩子们，正处于迷茫的童年，对未来生活满怀希望。他们就像石头缝里的小草，坚韧、用力、乐观地向上生长着。他们虽然不远千里来到父母身边，却依然缺少父母的陪伴和管教，往往还是只能独守在家，亟需社会更多的关注。今起，本报记者将走近他们的生活，记录他们的特殊假期。

河南来杭州的“小候鸟”第一次含泪要礼物——

抱着布娃娃，就当抱着妈妈

本报记者　钱 祎　实习生　吴凯炎

　　“知道这是哪吗？”7月的第二个周末，我这样问他们。

　　他们茫然地摇了摇头。这对来自河南周口的小姐弟，直到住进杭州中国人寿大厦项目的工地宿舍，依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对他们来说，这里是哪里不重要，但只要确定，这里是有爸爸妈妈的地方。

　　姐姐姜梦如，10岁，爱漂亮，扎着丸子头，一身粉色连衣裙；弟弟姜皓博，7岁，对学校里演出用的一套蓝色制服爱不释手，肩膀上的“特警”两个字，让他走路时总是神气地昂起头。

　　他们和大多孩子一样，有着稚气未脱的脸庞；也和许多孩子不同，多了一份超出年龄的成熟与懂事。

　　爸爸是建筑工人，妈妈在超市打工，两个全年无休的职业，让远道而来过暑假的姐弟俩，很少享受父母陪伴玩乐的时光。

　　10年前，孩子父母来到杭州打工，住进工地宿舍。随着一个个工程开工、完工，不停“搬家”，唯一不变的是，从此每年暑假，工友们就会看到，宿舍里多了两个孩子。而两个孩子并不吵闹，总是安静地待在房间里。

　　一个20平方米的活动板房，在阳光直射下，格外闷热，而他们，将在这里待上整个夏天，和爸爸妈妈一起。

　　每天最期待的，

　　是晚上板房里的团聚

　　初次来到孩子们的“家”，是在一个阴天。天气不算热，可一进屋，就闷得有些透不过气。

　　工地为了安全，住宿用的活动板房，都用铁皮辅以防火材料制成，比普通房间要闷热许多，尤其在夏天，太阳烤着铁皮，开着空调也很难把室温降下来。

　　房间只有一扇朝南开的小窗，透着亮光。从窗口望出去，外面是一个仓库，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和杂物。屋内，除了两张床和几张桌子外，没有什么大件的家具。

　　10岁的梦如，此刻正背对着我，在桌上写作业。A4纸大小的一本数学作业，她一口气从第30页写到了第39页。一个小时里，几乎没有停顿，也很少说话。她的小脸热得红扑扑的，空调的风直对着脑袋吹，额头上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遇到作业不会的地方，梦如一直歪着脑袋苦思冥想，从来不会请教父母。“就算问他们，他们也不懂啊。”长期不在父母身边的她，比同年龄的孩子更成熟些，早已习惯做什么事，都要自力更生。在老家，爷爷奶奶不识字，而文化程度不高的父母，对孩子们的作业也常常无能为力，他们的所有学习全靠自己努力。

　　姐弟俩来杭州已经一个星期了。除了到的第一天，他们瞪圆了眼睛，对周围的一切感到好奇，几天过去，新鲜感没了，孩子们对外界也逐渐失去兴趣。

　　在满是工人的工地宿舍，这两个“小过客”有些特殊。他们不喜欢出门玩耍，哪怕同住在一起，也很少和别人交流。

　　800多公里的路程，13个小时的火车，风尘仆仆赶到杭州，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父母。对孩子们来说，白天待在家里，晚上等父母回家团聚，是每天最值得期待的事。

　　爸爸妈妈，

　　让我帮您干活吧

　　姜爸爸今年37岁，皮肤黝黑，在工地上做机修工。火花四溅的切割焊接工作，在他双手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疤痕。

　　都说小孩子不懂得父母的辛苦，可梦如却特别成熟懂事。好几次摸到爸爸的手，她都忍不住偷偷落泪。

　　“爸爸，我去帮你好不好？”来的第一天，她就这样跟爸爸说。

　　“傻孩子，工地上不是小孩子能进的。”一听这话，梦如的一张小嘴就撅了起来。她找到妈妈：“妈妈，那我去帮你干活好不好？”

　　妈妈被梦如的天真可爱逗笑：“你好好念书，等你长大了再来帮妈妈好吗？”

　　“好。”嘴里不甘心地蹦出一个字，梦如的满腔热情顿时蔫了，可依然紧紧拉着妈妈的衣角不肯放手。

　　短暂的午休结束，爸爸妈妈都走了，家里又只剩下了孩子们。

　　“我只是想多陪陪妈妈。”梦如低下头，小声说，平时都是这样，爸爸下午5时半下班，妈妈分早晚班，轮到晚班的话，到家就要晚上10时了，“我们都快睡着了。”

　　看着她一脸的不高兴，我提议：“我们去找妈妈怎么样？”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拉上弟弟就跑出了门。一路上，她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侧过头告诉我：“有时候，妈妈也会带我们去超市，让我们自己玩，我们可开心了。可是我和弟弟都不认识路，没有自己去过。”

　　来到超市，姐弟俩马上朝妈妈飞奔而去，还兴奋地给我介绍他们的小伙伴——几个同样被妈妈带在身边上班的孩子。

　　他们从不同的城市而来，每年暑假却在这里相聚，在妈妈们忙得顾不上他们时，就彼此陪伴玩耍，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而他们的共同心愿，就是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在爸爸妈妈身边。

　　求妈买个布娃娃，

　　抱她就当抱着妈妈

　　梦如刚出生不久，父母就离开了家。虽然每年暑假都过来，但对于这个城市，她很陌生。

　　妈妈说，来杭这么多年，别说没带孩子们出去玩，连他们夫妻都没去过几个地方，“我们拼命挣钱也是为了孩子。”

　　孩子渐渐长大，开始懂事，每次分别都会红了眼睛。有次临别时，梦如含泪说了句：“妈妈，你给我买个娃娃吧，我晚上抱着睡，就当是抱着你了。”

　　妈妈一下子哽咽了。从来不对父母提任何要求的女儿，这一次说得那么认真。她还是个孩子，却早早地学会了承受思念之苦。

　　每次来杭州，梦如就变得特别粘人，几乎妈妈走到哪，她就跟到哪。每天晚上，姐弟俩和妈妈挤在一张床上。梦如喜欢搂着妈妈睡，闻着妈妈的味道，她睡得特别踏实。

　　自从孩子们来了，姜妈妈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工地宿舍不能开伙，中午要赶回家带两个孩子去食堂吃饭，晚上回家后还要打扫房间、给他们洗衣服。

　　“离家这么多年，最对不起的，就是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他们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语言表达不好，就对他们好些。”姜妈妈说。

　　平时每日相见，是这家人最奢侈的愿望。因此暑假的短短两个月，显得尤其珍贵。可即便如此，父母与孩子之间，交流的也并不多。

　　晚饭时分，一家人回到家。我说要给他们拍张照，姜妈妈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来，“给我手机里也留一张吧，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拍全家福。”

　　一声“咔嚓”，定格了这美好瞬间。照片中，姜爸爸还没来得及换下工作服；姜妈妈看着两个孩子，眼里写满慈爱；姐弟俩相依相偎，搂着笑着……背后是简陋的“家”，但四个人都咧开嘴，非常开心。

　　梦如送了我一张卡片，妈妈不在时，她就把想说的话，悄悄写在卡片上。我也想回她一张卡片，把不善言语的爸爸妈妈的思念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