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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2版:文化

智者赤心,学术路上毅行

  听老人讲故事总能汲取很多人生的智慧,尤其当他是一位研究哲学的老人。

  当年,他的第一本著作《现代汉语逻辑初探》曾被中国逻辑学界称为“逻辑学发展的开创性成果”,就连金岳霖大师也向学生推荐。其后,读书、教书、写书,直至如今82岁耄耋之年,本该安享天伦的他,却一直在学术的路上行走。

  叩开杭州文一路溪畔花园的一座公寓大门,眼前一位满头银发、笑容可掬的老爷爷让我倍感亲切——他就是浙江逻辑学会原会长、省委党校退休教授陈宗明。他脚步轻捷,思路像风吹书页一样清爽迅疾。聊到昂扬处,双目微闭,咬肌用力,双臂举起来紧握成拳头:“大学问家是不一样的!那是大家风范!”

  非驴非马 却逢伯乐

  研究哲学的老人,到老也有一颗赤子之心。

  “我不能撒谎,不然我就要圆谎;圆谎就会出现失误,这就是我的逻辑。”陈老的一番开场白幽默风趣,也很符合逻辑。

  逻辑学是哲学的一个分支学科,逻辑研究真假,所以逻辑学家毕生的追求就是要“求真”。在陈老看来,由于说话、写文章都需要逻辑的力量,所以逻辑学还是一门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学问,学好逻辑能提高一个人的思维能力。

  谁是大学问家?那就是一直被陈老称作“先生”的我国著名逻辑学家、哲学家周礼全以及更大名鼎鼎的“先生的先生”金岳霖。

  陈老并不是学哲学的科班出身,自谦是“师范速成班毕业”,但却和逻辑学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出生在安徽省六安农家,在蚌埠当过中学语文老师,那时他就对逻辑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后,凡是蚌埠所能找到、借到的逻辑学书他都抱回家看了个遍。

  1979年,他将历时7年“秘密”写成的书稿《现代汉语逻辑初探》投给了出版社。“你这个研究路子不通的,非驴非马。”一位编辑劝他。

  “非驴非马那就是骡子,骡子比驴力气大,比马有耐力。”他觉得无所谓,继续投稿,还将书稿工整地复写誊好,寄给时为中国社科院哲学所逻辑室副主任周礼全。

  在周先生的关心下,他的书被三联出版社出版,业界评价是“逻辑学发展的开创性成果”……没多久,他又在周先生推荐下调入了中国社科院哲学所逻辑室。周先生还带着他去同事家串门,其中就有周先生的老师、社科院哲学所逻辑室主任金岳霖——老金。

  在老金家里,老金向陈宗明“请教”一个问题:“我们都说思维是语言的内容,语言是思维的形式,你的书里却说思维和语言是两码事,这挺有意思的,你说说看?”

  一年后,关于老金提出的这个问题,陈宗明写成了发表在《哲学研究》上的第一篇论文《略论思维形式和语言形式》。

  立志学问 著作等身

  1981年,陈宗明被浙江省委党校作为人才引进。在省委党校,陈宗明的逻辑学研究也进入了更为开阔的境界。到2015年,陈老先生共编写出版6部专著、17部合写的著作,主编7部逻辑学词典,发表专题文章58篇、译文两篇,是我国逻辑学界响当当的“大家”。

  当年周先生、金老对他的奖掖、提携,令他到老也感慨不已。他也以他们为榜样,帮助鼓励有志于学的年轻人走出自己独特的道路,创造出自己的学问。

  现在已是浙江大学符号与认知实验室执行主任的徐慈华回忆说,2003年,时逢陈宗明、黄华新教授主编《符号学导论》,在陈宗明的指导和鼓励下,他参与了编写工作。那时,陈宗明患了疱疹,正处于恢复期,后遗症非常严重,伤口的剧痛与奇痒让他只能依靠安眠药来保证睡眠。初出茅庐的徐慈华在完成了书籍第五章的初稿后,自信地交了书稿。69岁的陈宗明强忍病痛,坚持亲自修改徐慈华的原稿。3万余字,5次易稿,陈宗明“一个字、一个句子、一个标点地改”,错别字、语句颠倒、标点乱用等细节问题,他一个都不放过。“要知道,当时的陈老师已经快70岁了,所有的编辑、修改和排版,全是他一点一点在电脑上完成的。”徐慈华说。

  1999年退休后,他仍笔耕不辍,单独或与人合写了10多部书稿,其中已出版了7本,包括《汉字符号学》《符号学导论》《描述语用学》。在省委党校计划出版的《党校学者文库》中,他的著作也赫然在列。他还在高校担任兼职教授10年,常与自己带的50多名博士、10多名硕士举行读书会,他称之为“精神会餐”。当他讲起读胡塞尔现象学的心得时,学生们听得目不转睛,因为他讲得“简单而有用”,但他背后所下的苦功一般人望尘莫及。

  适应时代 追求不止

  哲学家罗素曾说过这样一段话:“人的一生就应该像一条河,开始是涓涓细流,然后,它激烈地奔过巨石,冲越瀑布。渐渐地,河流变宽了,两边的堤岸也远去,河水流动得更加平静。最后,它自然地融入了大海,并毫无痛苦地消失了自我。”

  回望人生,陈老先生说,自己很幸运,甚至可用“一帆风顺”来形容,原因被他归结为5个字——多想出智慧。

  “理性的头脑会帮你认真思考,懂得越多越能帮你作出正确的判断。”他说,理性的头脑就是指逻辑思维,而懂得多是正确判断的前提。

  上世纪70年代末,加强对“干部应用逻辑”的研究是省委党校逻辑学改革的主要任务。在陈宗明看来,“干部应用逻辑”是一门研究干部思维和工作中的逻辑问题的科学。只有在传统逻辑学框架下深入挖掘这门新的学问,实现理论科学向应用科学的转化,才能找到党校教师身份与逻辑学的关联,进而回应改革开放的时代需要。

  为了让党校学习的干部做到条理清晰、推理合乎逻辑、概念明确和论证具有说服力,陈宗明结合自己多年的学术探索和理论研究,开设了“逻辑与哲学”“经济活动中的逻辑”“领导干部的思维与语言艺术”“语用学”等多门课程。

  “逻辑学研究的是推理,有前提,才有结论。他非常善于利用生活中的事例来解释复杂枯燥的逻辑学概念。”陈宗明的学生、省委党校副巡视员杨学渊说,比如“如果下雨,那么能推出地湿;但地湿却不能推出下雨”。比如“画蛇添足”的逻辑学解释就是,蛇没有足,画了足就不是蛇,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所以故事的主人公没有喝到酒,因为他画的不是蛇。区区几句话,本来很复杂的概念,就化解成浅显的语言和身边的事例,让学员豁然开朗。

  也正因如此,在陈宗明的课堂上,看似枯燥的逻辑学课程受到了学员们异乎寻常的欢迎,学员们将能上陈宗明的课作为一件“值得羡慕的事”,而也正是由于陈宗明的课信息量大、知识面广、深入浅出、表达生动、富于吸引力,几乎每堂课,教室都会爆满。

  另一种坚持是从未放弃对逻辑学的积累。当中学老师的第一天,陈宗明就列了一张课表,立志自学大学中文课程;后来在机关工作近20年,公务繁冗时他给自己定下一个“死规定”,每晚必须读两小时逻辑学书再睡觉;写《现代汉语逻辑初探》时,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每晚写两个小时……“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发愤时。”小学老师的这句话他一直铭记。

  老先生说,他一辈子就是读书、教书、写书,而读书是前提。“书读多了,才会有广阔的前提,更多的选择。”

  采访老先生是一种享受,而老先生也喜欢和年轻人聊天。在他以书为壁的清雅书房里,洒满了一老一小畅快的笑声。记者告辞时,他坚持要将记者送到门口,笑容慈祥地倚门目送。直到记者走进电梯,才听到他轻轻关上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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