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梅雨季的一场雨后，平阳鳌江入海口的滩涂越发泥泞了。这里，是陆地的尽头，也是海洋的开端。由于每天潮涨潮落，这里被间歇性地泡在海水中。

　　一般植物即使在海水盐浓度十分之一的地方也无法生存。但平阳这片十来亩的滩涂上，一棵棵五六十厘米高的小树，却整齐地排列着，织成了海岸线上的一片绿意。小树名叫秋茄，是红树植物的一种。红树的“红”，指的不是树叶的颜色，而是它们的树干里含有化学物质单宁酸，使树干内部呈现红色。

　　去年年初，为改善平阳海岸线和南麂列岛海域环境，南麂列岛国家海洋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在这里试种几百株秋茄。如今，它们已经安然度过了一个冬天。

　　海洋生态如何修复

　　现在正值南麂列岛旅游旺季。5月1日到10月1日期间，每个天气晴朗、风速不大的周末，都会有近2000名游客坐船入岛。而据测算，南麂列岛环境容量的指标，是平均每天不超过2000人次入岛，周末的游客人数，已经接近警戒线。

　　“目前游客人数还在可控范围内，但是要加大开发力度的呼声很大。”南麂列岛国家海洋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总工程师蔡厚才认为，人类活动对海洋环境的影响是可见的，“鸟类数量变化不大，但是贝类和虾蟹数量正在急剧减少。南麂旅游开放区的贝类数量，已经不到红线保护区的十分之一了。”

　　海水的水质也在变差。2015年平阳县海洋环境公报显示，3月、5月、10月南麂列岛保护区海水水质检测均不达标，并于五六月发现2次赤潮。有些月份，海水水质甚至降到了四类。

　　“海水中氨氮含量比较高，含氧量下降，存在富营养化趋势，对海洋动植物生存造成一定威胁，特别是像马尾藻、铜藻等对光线和海水浑浊度敏感的藻类，近年来大量死亡，已经从优势种类退化成了稀有种类。”蔡厚才告诉记者，南麂海水水质退化主要是受到长江、钱塘江入海水质变化，以及当地两个污水处理厂排放的影响。

　　遭破坏的生态环境怎么修复？海岸带环境怎么保护？怎么平衡旅游开发和生态保护之间的关系？这3个问题，成了摆在保护区管理局面前的难题。

　　红树林也许是转机

　　蔡厚才没想到，为他们带来转机的因素，竟是“全球气候变暖”。

　　前年，他们去了相邻的乐清考察，几十亩红树林在西门岛近海岸显得生机勃勃，虾蟹和贝类生活在滩涂上，鸟类栖息在树林里。“过去100年，全球平均气温上升了0.7℃，为红树林北移创造了条件。”蔡厚才说，他们在南麂尝试人工种植红树林，除了其本身能够构建的生态系统外，更看重的是它净化水质的能力。

　　为了抵御海浪和风的袭击，红树植物的根必须牢牢抓住脚下的泥土，向滩涂的深处延伸。红树林盘根错节的根系，截住陆地河流带来的泥沙，减少着海水的含沙量。同时，也以每年每公顷吸收200公斤左右的氮、15公斤左右磷的速度，净化着海水。有红树林存在的近海海域，几乎从未发生过赤潮。

　　“但是从南到北，能种植的红树林树种逐渐减少，这一带只剩下最耐寒的秋茄可以种了。秋茄在广东和海南，可以长到二三十米，但是来到温州后，最高不过3米左右。”种植的前几天，蔡厚才还在怀疑，“这么单一的品种，这么矮的植株真的能改善南麂海洋环境？”

　　但说不定，红树林就是南麂生态的希望。

　　为了增加存活率，首批秋茄的种植地点选在鳌江入海口，“南麂岛风太大，树苗可能还没扎根就被海浪卷走了。”蔡厚才说。

　　将滩涂上的杂草除掉，不到10厘米高的秋茄幼苗，被小心翼翼地种在了滩涂上。每天涨潮和退潮的时候，蔡厚才都要步行几公里，穿过泥地，到这里看看，给秋茄树苗除杂草。

　　“温度怎么样？幼苗种得牢不牢固？鸟类有没有对它们造成破坏？”大家有很多担忧，千万年来，红树林迎潮而立，能够存活下来的树苗往往都是自然选择淘汰的结果，它们是最强壮的。但是人工干预减少了这个环节。

　　结果到底怎么样，大家都在等待着。

　　希望已经扎根海涂

　　春发万物，湿润的海风拂过，秋茄幼苗长成了一棵棵小树。随之而来的台风季丰沛的雨水，是上天赋予它们的机会。雨水稀释了海水的盐分，小树们得以快速从海水中分离出淡水，吸收水分并排出盐分，伸展自己的根系。

　　然而，秋茄们很快就面临了新的考验——寒潮。

　　2015年的这个冬天格外寒冷，乐清和玉环人工种植的秋茄死了近一半。那段时间，蔡厚才往滩涂跑得更勤了。幸好，小树们活了下来。“它们不怕热，就怕冷，经历过极端天气的考验，肯定会成长得更茁壮。”蔡厚才说。

　　今年，管理局还和厦门大学合作，在更靠近海边的滩涂上种植了无瓣海桑，他们想试试除了秋茄，是不是还有别的红树树种可以在南麂生长，增加生物多样性。

　　7月初，一批水质、土壤、空气等检测仪器也将陆续运到鳌江入海口的这片滩涂上，对红树植物的效用作出评估。这里也将进行温室气体排放监测、蓝色碳汇存量和流通量测量、海平面模拟等实验。“预计明年我们就能得出初步数据。”蔡厚才说，未来他们将在南麂岛移植5公顷红树林，鳌江入海口滩涂的绿化面积也要扩展到50公顷，为平阳海岸线筑起绿色堤坝。

　　时近傍晚，潮水涨了上来，逐渐没过了滩涂。秋茄和海桑翠绿的枝叶在潮水间一沉一浮，这是它们已经逐渐适应海洋的节律。潮涨潮落间，它们的枝叶向着天空伸展，根系则扎往泥沼更深处，牢牢地固定在了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