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经济工作的主线，也是一场输不起的生死战。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主战场在“生产端”，企业是主力军。今起，本报《见证·浙商》栏目推出“问道供给侧改革”系列访谈报道，通过记者与实体经济浙商的对话，以文字+视频的全媒体报道方式，为读者展现丰富多彩的浙江企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图景。

供给侧改革怎么改？“新海电气”董事长黄新华这样说——

做消费者需要的好产品

本报记者　刘 刚　刘乐平

　　在民企扎堆的慈溪，宁波新海电气股份有限公司是别具气质的一家。特别之处有二：

　　一是“笨”，过去十年可谓是房地产的黄金时代，但是，很早就坐上中国打火机行业“一哥”交椅的“新海”，就是不碰房地产。

　　二是“牛”，做了20多年的打火机，“新海”不仅没被打火机这个“劳动密集型产业”压弯了腰，还研发出了能和欧美行业巨头媲美的第五代打火机，把产业半径延展到精密医疗器械领域。

　　什么样的企业家，带出什么样的企业。“新海”的气质，也是董事长黄新华的气质。对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位模具工程师出身、最钦佩任正非的浙商是如何理解的？“新海”的发展与供给侧改革又有着怎样的呼应？在与本报记者3个多小时的对话中，黄新华一一道来。

　　供给侧改革，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头脑”上，我们最缺的不是设备、技术，是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

　　记者：“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当下对中国经济的最大共识，你是怎么理解的？

　　黄新华：什么是供给侧改革？我的体会，就是提供现在中国消费者需要的好产品嘛。现在趋势越来越清楚，国内消费者对品质产品的需求明显提升，内需经济的时代真正要来临了。我们做实体经济的，必须看到这个大势。

　　记者：记得七八年前来采访时，“新海”几乎是百分之百出口欧美，现在听说也是九成出口。是不是这样一种销售格局，搞供给侧改革就少一些紧迫性？

　　黄新华：以前，我们几乎所有订单来自欧美国家，为国外大牌代工，其实就是老外教我们生产满足他们市场的产品。这种模式靠的是成本低，特别是劳动力便宜。这也是一个向欧美日先进企业学习的过程，在学习中不断提升自己的制造能力，很多中国企业通过长期出口训练已经具备了一流的制造能力。但现在呢？劳动力成本大大提高，国外市场的各种壁垒也越来越多，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把自己的一流制造能力用来服务国内消费者呢？现在我们最新一代打火机产品已经进了国内高端超市“全家”。

　　记者：从单纯出口到出口转内销，这种转变难在哪？

　　黄新华：事实上我们已经具备生产世界一流产品的能力。供给侧改革，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头脑”上，我们最缺的不是设备、技术，是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18年前我们从欧洲采购设备回来，但就是做不出欧洲品质的产品，为什么？那时候“人”不行。现在条件逐渐成熟了。所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必须要做，而且必须要做好，越快越好。

　　记者：“新海”做的打火机属于快消品，价格也不高，供给侧改革的空间似乎并不大？

　　黄新华：不是这样的，空间很大。我有时会想，这十来年“新海”发展靠什么？其实，说简单也简单，就是坚持做好了一只打火机。千万不要小看了“打火机”。在我们慈溪厂区，专门设立了一个打火机博物馆，这是全球唯一的打火机博物馆，有25000多件展品，全部是2010年从欧洲搬过来的。到这个博物馆看一圈下来你就会有感受，打火机产品虽小，学问很大。

　　做一个好产品就是这样，可能试验一万次才能找到最佳方案，但现实中很多人做到9000次就放弃了

　　记者：就供给水平而言，“新海”产品在国际打火机产业中处于怎样的层次？

　　黄新华：我们上世纪90年代初正式生产打火机，现在已经做到第五代产品。如果说前三代打火机的供给层次还比较低端的话，那么我们自主研发的第四代打火机斜打机带CR（儿童安全锁）结构，就已经拉开了和国内一般打火机企业的技术距离。现在我们推出了第五代打火机——恒流阀打火机。这个产品是2006年立项，当时，在新海上海研发中心，我召集了10多位资深研发人员，包括法国、韩国的资深研发人员，我们从全球市场上买来100多个各种打火机，铺在桌子上，拆开逐一研究，就一个想法，要做出最有竞争力的打火机。有了这个产品，现在我们和打火机行业顶尖高手站在同一起跑线了。

　　记者：第五代打火机的技术特点是什么？

　　黄新华：我手里拿的这个，就是恒流阀打火机，光专利就申请了几十项。它的最大特点就是，每一个打火机、每一次打火的火苗都是一样的，你看，火焰高度始终是恒定的，这样气体燃烧就更加充分，从而大幅提高使用效率，安全性也更有保障。

　　记者：介绍下研发过程？

　　黄新华：想想容易，做出来真不容易！恒流阀打火机的最核心技术就是控制气体流量的恒流阀，这个东西比一粒米大不了多少，但“新海”花了8年时间才开发成功。它的难度在于结构设计，对我们来说，就像是解“哥德巴赫猜想”，要找出这样一种能满足功能要求的结构方案。除了这个，立项后，从设计、材料、工艺到制造，每个零部件如何做到成本最低、性能最佳？装配在一起如何最匹配？所有这些，也都要经过无数次的试验。

　　举个例子，打火机的气箱厚度多少为好？我们生产了16万支不同尺寸的，一个个试验，最后确定了最佳尺寸配比。恒流阀打火机在2014年开始批量生产，当时产量只有每月100万只，因为还在不断优化。直到今年，从制造工艺到各个生产环节以及产品质量才到了最佳状态。

　　整个过程就像黄沙里淘金子一样，一万粒沙子里才能找到一粒金子。做一个好产品就是这样，可能试验一万次才能找到最佳方案，但现实中很多人做到9000次可能就放弃了。

　　对做制造业的人来说，快钱赚过了，人也就浮躁了，根本静不下心来做实业了

　　记者：回头看，过去十余年是房地产的黄金岁月，许多制造业企业都抵挡不住这种诱惑，但“新海”却一直没有碰过房地产，怎么做到的？

　　黄新华：也有不少实力雄厚的企业找上门来，希望合作开发地产项目，但我们都放弃了。房地产也好，包括现在很火的PE也罢，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来钱很快，失败也快。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对做制造业的人来说，快钱赚过了，人也就浮躁了，根本静不下心来做实业了。像我一个打火机厂，有好几千人在做，房地产一个团队可能只有几十个人，做PE可能只要几个人，赚钱还更快，一进去肯定就静不下心来了。

　　实际上，从长远看，我还是觉得，最后一定是做实业的人幸福指数高。我们有个犹太裔客户，我问他犹太人为什么那么会做生意？他告诉我，犹太人往往选择做长期的生意。中国企业是比较缺乏这种企业家精神的。

　　记者：“新海”现在不仅做打火机，还进入了医疗器械行业。我们了解到，去年医疗器械产品利润已经占到“新海”利润总额的四成以上了。进入这个行业基于怎样的考虑？是否意味着以后打火机业务这块会慢慢缩小，甚至退出？

　　黄新华：除非打火机的市场彻底消失了，否则我们为什么要放弃？“新海”是做打火机发家的，我对打火机有很深的情结。在我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两张打火机标本。一只打火机，拆开来几十个零件，清清楚楚，每天都可以看到。而且，我用心做了这么多年的打火机，才跟上了国际一流企业的步伐，但要做到全球第一，供给提升的空间还有的是。

　　至于为什么选择医疗器械行业？实际上，这是一种产业相关多元化。你去看我们的企业定位——成为国际一流的精密塑料经营专家，正是因为在打火机行业的长期投入和积累，我们在精密塑料制造上形成了自己的竞争力，进军医疗器械行业，就是在这个基础上的产业延伸。

　　当然，最后拍板也是花了很多功夫。我们从2010年起就在寻找新的增长点。这中间对光伏、锂电池行业都动过心，但最后都放弃了，因为要平衡前景、风险和能力。我们的原则是，进入一个行业，首先要有充分的市场前景，瞄准市场优化产业升级；其次能在10到20年内在细分领域做到前三甲；最后，投入风险不能超过安全边界。事实证明，我们选择对了。现在“新海”拥有3家医疗器械子公司，今年贡献的利润肯定会超过一半。

　　竞争环境搞好了，民营企业家就会“我心永恒”，有恒心、有耐心、有决心

　　记者：现在宏观经济下行压力还很大，不少企业的日子并不好过，作为一家浙江制造业企业，你希望政府做些什么？

　　黄新华：浙商是很厉害的，你只要给它一个合适生长的环境，不用怕更不用担心，他们自己会成长起来。所以，我最希望的还是为企业发展提供一个公平透明统一的竞争环境。所谓供给侧改革，就是让企业生产出市场需要的东西，要让企业安心于此，必须有一个公平透明统一的市场环境。竞争环境搞好了，民营企业家就会“我心永恒”，有恒心、有耐心、有决心。

　　比如说知识产权保护。以前，我们的新产品一出来，马上就有人仿冒、抄袭。如果通过法律途径保护知识产权，且不说取证过程有多难，费时费力费钱最后打赢了官司，实际效果也有限。当然，对这种“成长的烦恼”，不能只会埋怨，市场成熟需要一个过程，企业自己还是要积极发展。我们的办法就是不断创新供给，让别人做不出我们的产品，比如第五代打火机，到目前为止国内没有同行能做出一样的。

　　记者：从全国层面看，产能过剩是当前中国经济要解决的一个大问题。浙江经济市场化程度高，但不少块状经济也存在产能饱和的问题，打火机行业怎么样？

　　黄新华：整个宁波现在大概有60多家打火机、点火枪规模企业，和鼎盛时期相比已经少很多了。事实上，这个行业8年前就产能过剩了，但因为是一个充分市场竞争的领域，所以市场能够做到自我调节。谈到这个，我还想说的是，像我们这样的消费品行业，一定时间内的产能过剩并不可怕，市场一定会自我调节，政府只要做好“裁判员”，不折不扣执行监管规则就好。

　　记者：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看待未来的经济走势？

　　黄新华：“二八”分化会越来越明显，好的企业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