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桥一亭任春秋
杨建
每个人的故乡,总有几样东西,不管岁月如何更迭,都挥之不去地留在记忆深处。
我的家乡在江山市一个叫弄坞的小山村。想起她,首先映现于我脑海中的,是村口的一座桥和一座亭。
桥是石拱桥,亭是砖木结构的路亭;桥横溪而立,亭衔山而建。它们相邻相望,在乡野也算是一道风景了,常常引发起我缠绵的乡思。说起它们的年龄,我曾问过族上长老,个个都捋着花白的胡须说,他们爷爷的时候就这样了。后来看了家谱,推测出这石桥和路亭大致建于晚清时期,已在风雨中默默相守了140余年。
一条十里清溪,在村口拐了个弯后,环山而过,就算是流出了村外,然后盈盈而去汇入江西的赣江。石拱桥就筑在两村的交界处,全用长条青石建成。那一块块铺砌在桥面的石条,承受着千万次的足踩脚踏,由此形成了许多光滑的坑洼,古朴而苍劲。两个石砌桥墩,长满厚厚的青苔,桥身下的青石条也布满藤蔓。跃动的水光返照上来,在藤枝间跳跃,又显得斑驳、迷离。
桥的一头,是一条村民走出山外的主道,另一头则连接着一条崎岖的古道。它穿村而过,然后弯弯曲曲地绵延于群山之中,时而翻山越岭,时而穿洞涉水,是外乡人进山打柴的必经之道。上世纪70年代初期,这条古道还是非常热闹的,进山出山的人络绎不绝,路边生火热饭的香漂山野,道旁住脚歇担的鼾声四起。悠悠古道,串起了山里人和山外人的深情厚谊。
桥头那座依山而建的路亭,不像常见的四边透风的凉亭。它有墙有窗,像是一字排开的三间房屋。两个东西向开着的长方形门洞,全用厚实石条作门框;亭内靠壁两边,有一排光亮的石条凳,供路人歇脚;中间为通道,与门洞外面的道路相连,那条通往山外的乡道,就在此穿堂而过。
路亭经历风雨的侵蚀和岁月的磨砺,已显苍老。它默默地挺立在溪旁,迎来送往着旅人乡亲。百余年的时光,路亭留下过多少行人的身影,没有人能说得清,只记得每日亭内亭外日夜人不断,歇肩躲雨,乘凉闲聊,熙熙攘攘甚为热闹。
它不仅是路人冬避朔风、夏避炎阳的去处,亦是彰显仁义的地方。有邻近乡民在路亭里设茶摊,煮清泉几盏,为过客解暑洗尘。坐在石条凳上,喝着清茶,看山风簌簌树梢摇曳,听溪流潺潺在石间吟唱,便能得一脸清凉,一身轻快。
如今,这承载着厚重历史的一桥一亭虽已风光不再,却见证了长久以来家乡的各种风俗人情。每当我闭眼思乡之时,双眸闪现的总是它们的身影,那漂泊已久的心灵也便蓦然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