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西湖葛岭的存在
孙昌建
今年5月1日是著名作家、翻译家,上世纪五十年代曾领导和参与改编昆曲《十五贯》的黄源先生诞辰110周年。最早知道黄老,是他坐着轮椅来参加浙江省青年作家的会议,会议后有合影,第一排最中间的那个位子就是空着给黄老的。我后来想,我们这些文学的后生每每也就后面那么一站,而且神色也都有点那么无忌和不屑,像黄老这样的老作家又是经历了怎样的沧桑风雨才能在前面抑或中间那么一坐。
后来便知道黄老的家是在西湖葛岭,我陪外地朋友走西湖时有时也会那么一指,但也从来不敢去叩访,不是说不想,而是有点胆怯,因为我们写了几行诗算什么呀,所以我更愿意的是看看那些老前辈的书,知道黄源最早被人提起,就是春晖中学的帽子事件。
实际上每个人都有一顶帽子的,有的在意,有的不在意,有的扔了,有的藏着,破帽遮颜是一种,弹冠相庆也是一种,政客商人是如此,文人也是如此。
前几年曾听新旺兄说起在写黄老,当时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他的诗歌,比如一年前读到他的诗集我是颇为欣喜的,因为新旺的诗名在大学时代就为人所知,而且他的颜值和气质似乎都是应该在诗歌的大道上狂飙突进的。去年我去阿克苏采访援疆人才,在他生活了三年的院子里散步,那是会有点小感慨的,把这种感慨变成诗,他已经在做且做得不错,但为名人作传,尤其是为文化名人作传,那又谈何容易,特别是像黄老这样的,一生经历风雨无数,这个中间的人生况味那可真是百感交集的呀。怎么写呢?写得不好,那溅起的口水可能就把你给淹死了。
我先看“年谱”,因为年谱就是一颗大树的年轮,一部传记是否有内容有分量,一看年谱便可略知一二。从1905年到2003年,黄老就像葛岭上的大树那样,根深叶茂,枝虬盘曲,新旺的厉害之处是把每个关键节点都给梳理标注了出来,从这个意义上说,一部《黄源传》,就是一部更为个性和私密的现当代文学史。
我以为文学史是可以有更多的写法的,比如从前几年木心的《文学回忆录》来看,人们就有两种反映,一种认为很好,还有一种认为不过是一家之言。为什么会有这两种看法呢,我以为前一种基本不是读中文系出来的,而后一种则在大学课堂里已经受到过“文学史”的“考试”或“考查”,他们最多觉得木心说得还比较有趣,但是离权威还差很远呢,这就是有着所谓百花齐放,最后要定于一尊的想法。
近年来的大史记变小史诗,文学史渐变成作家生活史,已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现象,比如前几年因许鞍华导演《黄金时代》的热映,我才知道萧军追求过的许粤华原来就是黄老的前妻,而且一看到许粤华早年的照片,那感觉真是惊为天人啊!这时想想我们都将坐着轮椅目送夕阳,这所谓作家之间的个人恩怨,也不过像是葛岭上吹过的微风,它能让一片或几片树叶颤动一下,如果是狂风暴雨呢,那树叶可能就要离开大树了,然而春天一来,无数新的树叶,新的“黄源”,新的“萧军萧红们”又将蓬勃而旺盛地生长出来。
我以为作家传记名人传记是否能最大程度地逼近真实,一方面取决于作者的史观和勇气,另一方面也得看作家和名人之后们的勇气,为名人讳为尊者忌使得有关名人题材的文艺创作举步维艰,这从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一个民族的精神气质,好在新旺的这部《黄源传》较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这是我们读者之幸,也是文学之幸。就像我每次去葛岭,都有一种无言的踏实,你对这座山的历史了解得越多,你的眼睛和心灵就越是会有美感,这也是我读《黄源传》的一个感受,即一个人和一部书,是可以像西湖葛岭一样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