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省作家“五水共治”采风蹲点记——
流淌的故事,听他们娓娓道来
本报记者 石天星 通讯员 张旭 蔡昌雍 张加海
“五水共治”换来了浙江大地新面貌。4月初,由省委宣传部、省作协联合主办的“流淌的故事——来自‘五水共治’的报告”主题蹲点采风启动,全省一批作家分赴各采风点蹲点,以纪实文学样式讲述我省 “五水共治”中的人和事。
4月6日至11日,本报记者跟随温州采风团队长、《江南》杂志社主编钟求是在温州乐清、平阳蹲点,和作家一起感受“五水共治”给浙江大地浙江人带来的巨变。
此次参加“流淌的故事”主题蹲点采风活动的作家们分成5支小分队,每支小分队下面又分成若干小组,钟求是所在的小分队4月6日至15日在温州采风,21日至30日赴丽水采风。结束采风后,作家们会有20天的时间集中创作,每人至少撰写3篇以上3000至5000字的纪实文学作品,最后汇编出版。
4月6日 星期三
天气:雨转多云
4月6日上午9时,是约定乘车出发的时间,目的地是温州。记者坐上了一辆从租车公司租来的商务车,同车的还有钟求是老师和舟山作家孙和军。
窗玻璃上雨水迷蒙,前排的孙和军把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膝头敲击,钟求是则只望得见后脑勺,鬓角处夹杂着几根银色的硬发……
钟求是是一位思想深邃的小说家,老家就在温州平阳。“钟老师,接下来几天,您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了。”记者内心忐忑,“作家写‘五水共治’肯定和我们记者写的很不一样,跟您一起采访时我也会特别关注您的思考角度和提问的方式,看您会怎样把采访推向深入。”
钟求是微微颔首,上车后几十分钟的观察,感觉他也在思虑中。“是的,我们作家主要是关注人性,要写人的内心,主题采风要写出深的文字比较难,好在是去温州老家,我相对比较熟悉。”
下午4时30分,在温州市行政大楼的第3号会议室, 采风小分队里的8位作家一碰头就热闹地聊起来,记者听了忍俊不禁。“从来没写过这个。” “你们就该下下基层,到了基层才会知道基层人民之淳朴之热情之……”
2013年春节, “让环保局长下河游泳”事件将温州的水环境治理推向风口浪尖。这两年,温州的水环境质量稳步提升,全市基本消除黑臭河,还创造了多个全省第一:完成治水投资额全省第一、百姓治水捐资数全省第一、创建省级示范生态河道全省第一……温州全民治水氛围很浓厚,治水的素材也很多。
温州有鹿城、乐清、瓯海、永嘉、瑞安5个采风点,钟求是选择了乐清,在温州采风期间,每位作家可以选择至少两个采风点轮转。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聊采风的事,孙和军却不说话。嘉兴诗人邹汉明则爱说笑,一路上讲着文坛掌故。钟求是说,作家都是很有个性的,有的人健谈,有的人内敛,有的人沉默。“但是作家的心都很真诚、善良,他们都希望世界变得更好。”
夜晚的温州市区霓虹闪烁,站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记者心中升起了一个悬念:不知道这些个性各异的作家们能否沉得下心完成接下来的采风?下去了,能否真正深入生活,“心入”、“情入”,抓到活鱼。
4月7日 星期四
天气:阵雨
4月7日一早,作家们开始进组蹲点。
钟求是的第一站是乐清市北白象镇东斜村。乐清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五水共治”总督察长赵乐强介绍说,目前治水清淤后最大的难题就是淤泥的处理问题,这个问题他们正在摸索。“何能了此心中结,碧水还乡好挂冠。”他平时爱写诗,为表心志,口占一联。
东斜村是一个颇有江南韵味的古村,白慎河从村中穿过,河岸边的樟柳、棕榈绿影婆娑,河面上则有供氧装置和养水荷莲的隔离水域。
站在河上的石拱桥上,60多岁的村委主任高元辉向大家介绍:他们那代人小时候就喝着这条河里的水长大,小时候把棕榈树叶放在河里,第二天一早就会发现叶子上爬满了河螺,那是他们贫穷的童年里难忘的美味。成年后,他们纷纷外出经商,多年之后再回到村里,这条河已经面目全非。“站在这里不到两分钟,就会要走,太臭了。河面漂浮着死猪、死鸡、死鸭……”高元辉回忆说,当乐清市启动“五水共治”之后,他找到了赵乐强。“我说,只要政府出挑淤泥的箩筐的钱,其他的都我们自己来干。”
2014年10月,流经村里的700米河道开始清淤,全村1500余人次参与,86岁的老婆婆颤巍巍地走到河边递水送水,6岁的小姑娘也搬起扫帚帮忙。堆淤泥的围堰出现险情,高元辉和村里的男人二话不说就跳进淤泥里堵漏,上岸后,接触过淤泥的皮肤立即起了一层奇痒无比的红疹,到医院输液两天才消退。
整个清淤过程持续了50天,清除淤泥20700多方,垃圾500多吨,总投入400多万元。2014年11月24日,高元辉带着村两委成员们下河游泳,当时乐清电视台也进行了直播,记者问他冷不冷,他说,“不冷,心里暖。”说罢,他转过背去擦了擦眼泪。
高元辉领着大家走过河边的沿河公园,又走进晨曦亭中小坐了一会儿。钟求是跟村委主任高元辉、村书记林家尧约好,请他们第二天上午9时到乐清单独长聊。
钟求是从人群中脱开身,走进村委会三楼的会议室,他摘下眼镜,铺开一叠稿纸,飞速写下几行字:“可以从游泳说起,小时候游,几十年没游了,又可以游了。”
这天下午,钟求是又去了乐清芙蓉古镇上的黄金溪,乐清市花村清寓置业有限公司投入近2个亿治理黄金溪,将黄金溪左岸的茅坑拆除修成公厕,同时拆除了沿溪的违章建筑,使得原本只有55米宽的河床扩宽到70至75米。
过去,住在溪左岸海口村的村民们要去10里以外挑水喝,而现在黄金溪的水质已经达到了Ⅱ类水标准。
钟求是用温和的语气向这家民企的老总周太康求证:通过治水,企业能得到哪些回报?
“雁楠公路已经开通了,从这里沿着古城墙可以步行到雁荡山,下去就是东海,在这里发展旅游业和房地产业前景很好。”周太康指着河对面的一排悬山顶式仿古建筑和几幢在建的高楼说,那都是他的产业。
在河的这一边,也有周太康建的沿溪广场和民俗博物馆,水面上设有音乐喷泉。正月初一到初八,这里每天人流量都达1万多人次,到了夏天晚上,更是人山人海。
由于过两天,作家邹汉明也会从鹿城区来乐清轮转采风,钟求是打算将黄金溪交给邹汉明来写,他已经做好计划:在明天采访完东斜村的村委主任和村书记之后,下午就动身去平阳的水头镇,平阳是他的家乡,而水头镇的治水成效很显著,他也有耳闻。
4月9日 星期六
天气:阵雨
水头镇这个点原本并不在采风计划之中,却能集中反映防洪水和治污水带给一座小镇的深刻变革……
水头人祖祖辈辈都有“满水”的记忆,看看天上云吹到哪里,就能预测这一年会不会涨水,水势凶不凶。水头人家的厨房都设在二楼,一楼通常不放不能泡水的东西,因为每到“满水”季节,一楼总是被淹。而现在,水头正准备投入16.7亿元修筑防洪堤,建成后能抵御20年一遇的洪水,此外,投入8.6亿元在雁荡山凿洞排水的二期工程也将跟进,届时将能抵御50年一遇的洪水。
水头镇也是治污倒逼转型的典型。制革业曾占据了水头经济总量的半壁江山,而现在,全镇制革转鼓的数量已经从3700多个缩减到了200多个,制革厂的数量从1000多家减少到了8家,年排污量从5万吨减少到了4000多吨。将制革之后的皮胶头用来制造狗咬胶的宠物用品产业正在水头镇蓬勃发展,这一产业无需再经过制革的铬鞣环节,毒性小,污染少,市场潜力很大。从“世界皮都”向“宠物小镇”转型,是水头镇稳步前行的方向。
在水头镇金塔村,村书记黄进兴带着我们在村里逛了逛。黄进兴1993年在村里开办了第一家制革作坊,2012年退出了制革业。
在村里制革业最兴盛的上世纪90年代,村里人屋前屋后都用油毛毡和竹子搭起一个个制革作坊,拥挤得路都走不了。村头有一条溪,发源于雁荡山,流入鳌江,在黄进兴小时候的记忆里,溪水十几米深的地方都清澈得能看到河底的石头,溪里的鱼、蟹、虾更是鲜甜无比,而后来随着制革业兴起,这条溪成了一条黑臭河,只要把手泡在水里,皮肤就会溃烂。2012年年底,水头镇开始对皮革业进行彻底整治,村里的制革厂陆续关停,溪水转绿,去年开始又有人在溪里钓到了溪鳗,但村里人还是不敢吃这条溪里的鱼。
黄进兴说,自己是制皮革发家的,如果不是政府整治关停,他可能也想不到要退出,但退出了也想得通。“也是时候整治了,再这样下去,受不了。”
4月11日星期一
天气:阵雨
与记者总是拿个本子不停地记不同,钟求是和人面对面深入访谈时只是用手机录音,偶尔低头看看稿纸上列出的采访提纲。他翻过的几页稿纸上,都用黑色钢笔写着一行行疏密相间的字,可以想象他在结束一天紧张的蹲点采访之后回到宾馆仍然伏案整理素材的画面。
有时他默默站在河边,听着治水的故事,似乎若有所思。记者问他当时想到了什么?他说,多看看在水边居住的人们的脸,多想想这些脸曾经被河水溪水幸福过又痛苦过,内心还是会被触动的。如果没有好的河流湖水,连思想散步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钟求是早年在大学里学的是经济学专业,所以他也用经济学理论来分析治水。他说,“经济学上有一种说法叫外部效应。”在早期,人们往河里扔垃圾、排污水是没有成本的,也无个人责任,但当环境成为社会问题,损害到社会中的每个人时,只能由政府来组织实施治水,在这时,个人的愿望和政府的行为是同向的,所以具体操作起来会有好的效果。
从平阳县城去往水头镇的车上,同车的还有平阳县文联主席周黎明以及平阳县治水办的两名工作人员,钟求是询问起县文联是否开展过与“五水共治”相关的文化活动。谈着谈着,县文联和县治水办的同志还没下车就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
“以前提到‘五水共治’,知道是好的,自己也能间接受益,但还是觉得(离自己)挺远的;这次采风听到的、看到的,都有朴实和真实的力量,村民对觉得好的事情就会挺,政府要做的事情贴靠民心,就能干好。”钟求是语速不快,但脸上露出了调皮而快乐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