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
“见官低半级”
赵畅
范敬宜刚参加工作时,一位前辈送给他“见官低半级”这句话。当时,做记者的他很不以为然。经历多年的人生风浪后,他终于悟透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见官低半级’,不是说要你在当官的人面前丧失人格,卑躬屈膝,而是说,无论采访谁,都要把人家放在比你高半级的位置去对待、去尊重。这样,你才能同采访对象打成一片,才能抓到活鱼。”
做记者确实要记住“见官低半级”这句话,因为只有你“低半级”,采访对象才能看到你的诚意,感受到你对他的尊重,人家才会以同样的一份诚意和尊重回报你,毫无保留地向你掏心窝子,说心里话。做记者如此,做其他工作又何尝不是如此。
“见官低半级”,体现的是一个人的谦卑精神。谦卑与卑贱有着本质的区别:谦卑,是一种谦虚而不自高自大的姿态;卑贱,则是一种卑鄙下贱的行径。谦卑,之所以为人称道,是因为谦卑之人总是以仰视的方式对待人,总是敞开真诚的胸怀打动人,总是以友善的态度接纳人,因而,在双方的良性互动中才有了一个个精彩的瞬间,才留下了一段段佳话。
解放前,戏剧大师梅兰芳在一大戏院演出京剧《杀惜》。剧场内戏迷们喝彩声不绝。可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摇着头说“不好!不好!”梅兰芳感到有些蹊跷。戏一下场,他来不及卸妆更衣,就用专车把这位老先生接到家中,待如上宾。用茶毕,他恭恭敬敬地说道:“说吾孬者,是吾师也。先生言我不好,必有高见,定请赐教,学生决心亡羊补牢。”见梅兰芳如此谦逊诚恳,老先生终于直言不讳:“惜娇上楼和下楼之台步,按‘梨园’规定,应是上七下八,博士为何八上八下,请问这是出于哪位名师所传?”梅兰芳恍然大悟,深感自己的疏忽。此后,凡在当地演戏,他都要请这位先生观看并指正。梅兰芳成为一代戏剧大师,是否缘于其“见官低半级”的谦卑,源于其对观众的尊重,对艺术的敬畏呢?
托尔斯泰说过:“一个人就好像是一个分数,他的实际才能好比分子,而他对自己的估价好比分母。分母愈大则分数的值就愈小。”在自高自大的人眼里,永远只有他自己而没有别人,他总认为自己什么都懂,别人什么都不懂;自己是神仙下凡、孔明再世,别人只是阿斗一个、笨蛋一枚。殊不知,在群众面前,自己渺小得很、浅薄得很。唯有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离开群众的真心拥护,失却群众的全力支持,我们终将一事无成。从这个意义上说,做到“见官低半级”, 坚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也是一种智慧、一种境界。
是啊,真知灼见就在群众中,群众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智慧和力量。发掘和汲取群众智慧的“源头活水”,自然要求我们敢于放下身段,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甘于眼睛向下,自觉地把群众当老师,恭恭敬敬地学,老老实实地学。事实上,你越是做到“见官低半级”,群众越是在乎你,越是会高看你一眼,越是会把你当自己人,从而呼应你、配合你,甚至跟着你、顺从你。
“见官低半级”,既是一种工作方法,也是一种学习方法。其实,任何人的发展,都离不开通过学习而积势蓄能,就好比树木的成长需要树根通过无数的根须向土壤要营养一样。对人而言,学习的方法可以有很多种,但最有效最生动的方法之一,便是要树立起“见官低半级”的观念,说到底这既是走进广大群众内心,从群众身上获取养分和能量的捷径;也是走入知识殿堂,充盈底气、武装自我的捷径;更是走向广袤的实践天地,得到全身心的锻炼、获得全方位提升的捷径。
“见官低半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而难就难在面子上。有的人地位低的时候能够做到,而且做得很好,可随着官越做越大,便以为再这样做就意味着掉身价,挂不住面子,于是,不免有意无意地丢弃了“见官低半级”的做法;有的人一旦取得了一些成绩,获得了些许荣誉,便从此沾沾自喜,以为高人一等,以至渐渐与“见官低半级”告别。
想起当年毛泽东同志《关于诗的一封信》在《诗刊》上发表不久,北京大学有位学生给毛主席写信,说信上那个“遗误青年”的“遗”字,应该作“贻”。毛泽东同志看到这封信非常高兴,特地向《诗刊》编辑部负责同志打招呼,请他照北大这个学生的意见加以改正。毛泽东同志的地位够高的了,学问也是够大的了,然而,他“见官低半级”而欣然接受北大一位学生指错建议的谦虚谨慎之态、豁达宽宏之心、即知即改之行,永远值得我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