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毛料（一块薄铝板）在型胎上夹紧，抡起一只木榔头朝它砸下去，“乒乒乓乓”的敲击开始了——这是浙江西子航空紧固件有限公司装配车间一角，30多个学员正在练习钣金，这是成为一名合格的飞机装配线产业工人的基本功和必修课。

　　在师父赵仁中的注视下，来自金华职业技术学院的22岁学徒工李玉霞，动作有条不紊。“钣金零件成型过程中，金属材料在变形后会发生硬化，敲击的角度、力度要随时调整，乱打一气是不行的。”三四个钟头之后，原本一块薄铝合板，在木榔头的敲打下，已经被塑造成一个杯盖形的物体。“金属边有毛刺，不够平滑”“厚度一致，重新打磨”……在追求完美的赵仁中手下干活，学徒的成品常常会被退回。

　　严谨是这个行业的生命。飞机飞至1万多米的高空，高度变化引起气压以及温度的变化。“在那样严酷的状况下，飞机内部各个部件都要有很好的质量。所以，飞机钣金零部件的加工对加工技术的要求非常高。”有着40余年的航空制造经验的赵仁中，去年从中国商飞退休后，被西子航空请到杭州来，主持西子航空的培训中心，负责培训产业工人。

　　“小李是一棵好苗儿”，赵仁中说，自己很少带女徒弟，也很少有女孩子要学这行。钣金工实际上也是力气活，飞机大量采用轻型材质，比如铝板。由此，钣金工要对飞机实施蒙皮、内部框板零部件生产，“手工活占比非常大”。有时候飞机的发动机打烂了零件，都需要钣金工现场去生产零件，“这个活儿又苦又累，女孩子很难扛下来”。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却让他这个老师傅刮目相看。力气小是李玉霞遇到的第一个拦路虎，于是她每天坚持做上百个俯卧撑，现在力量上已经不输给男生。在赵仁中看来，李玉霞身上最可贵的，是她对技术、对动手的热爱。“因为真正喜欢这个行业，愿意从事这个行业，她才有热情、有动力去做好它”。

　　“这样的年轻人是太少了！” 西子联合董事长王水福感慨，技校、工匠是制造业真正的基础。但是，社会却不鼓励年轻人从事这一行业，技校毕业生有一种自卑感。这两年，王水福一直在做一件事，和技校合作培养年轻技工。2015年初，西子航空和杭州职业技术学院联合成立了浙江西子航空工业学院，专门培养航空制造业的高技能人才和技术工人。

　　在西子航空工业学院，学生先接受两年的理论基础学习，之后到西子航空工厂培训中心接受一年的实训。西子邀请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口述，由学生写成文字、拍照记录下来形成目视化资料上墙，形成标准化。学员根据墙上的标准化图片、指导书，一步一步完成产品。学员在达到一定基础标准后方可进入车间。“我们会把稳健、安心的学生留下来，让他们长期工作下去。”

　　比技术更重要的是信心和信念。西子每年从杭州职业技术学院、金华职业技术学院招收很多实习生，并对他们进行军事化的训练，由老师傅手把手指导。王水福经过军训场地，看到这帮年轻人，常常会作即兴发言。“我跟他们说，做一个制造飞机零配件的高级技工，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走到哪里都有饭吃！”

　　这些年轻人没有让王水福失望。在2015年西子联合第四届奥林匹克技能大赛中航空铆钉打孔项目中，前五名有两位是还在实习期的技校学生，一些有十多年航空制造经验的老员工的技能水平甚至还不如实习生。“供给侧改革是企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机遇，产品要升级、产业要升级，最重要的是产业工人要先升级。”王水福说，正因为如此，西子在向制造业转型的过程中，尤其重视产业工人的培养。

　　“我常说‘中国强要制造强，制造强要基础强’，西子最主要的短板是基础不够强。企业哪怕有再好的设备，没有优秀的工人也是不行的。”王水福建议，政府要加强对职业教育的力度与宣传，对职业教育学校加大投入与支持，不断提高产业工人、技能工匠的地位，改变传统教育的错误观念，让技校培养的工匠成为浙江省高端制造业基础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