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艺术
怎样将你留下
本报记者 徐齐
本报记者 徐齐
在王家,令人印象深刻的,除了满屋子的木雕作品,还有王家人住的八间大宅子。
王家大宅闹中取静,窗前绿意繁花围绕,似乎坐拥繁华又与世无争。王家人说,这是乐清市政府重视当地特色民间工艺传承,前些年为“王家黄杨木雕研究所”特批的一块地,供王家人栖居与创作。
有了这样的“定海神针”,手艺人才能笃定于技艺修炼和艺术创作吧。至少,王家人不需要在买房的事情上烦恼了。采访时,我这样想。
可当对王家的传承谱系更加清晰于胸时,我的内心又升起些许忡忡。
我们先来看王家木雕的传承谱系。这是一个典型的“纺锥型”图案:第一代王凤祚首开先河;以笃纯、笃芳两位老先生为代表的第二代最为枝繁叶茂,王凤祚的七个子女全都继承了父亲的手艺,各自崭露头角;以王艺、王京为代表的第三代在传承人数和艺术造诣上,和父辈比只能说“稍逊几筹”;而第四代只剩下了“一枝独苗”。
不禁忧心:黄杨木雕的未来呢?还会有“第五代”、“第六代”吗?当抛出这个问题时,笃芳先生一声长叹:“时代变了,诱惑多了,孩子们的心,很难静下来了!”“若干年后,这手艺怕是要绝迹了。”
有人可能会想,绝迹就绝迹吧。反正我们有越来越精密的机器来制造器具,民间手工艺迟早是要被封存在博物馆里头的。可是,等等!机器制造的工艺品和器具,真的能代替有着精神感应的手工艺品吗?完全靠身体去学习某项技能,然后在岁月中反复打磨、不断领悟,一辈子就为做出几件惊世佳作——这样的民间艺人,这个社会真的不需要吗?
一辈子采访了300多位传统手艺人的日本作家盐野米松这样表述这个历史转折过程:“过去当我们都使用手工艺品时,那是一个人情味十足的社会。现在所有事情几乎都被工具取代了,我们的存在感实际上是大不如前了。”
历史就是这样的。一个上升、下降然后再回冲的过程。越来越多人确信,当大家生活富足了之后,中国人将不再是仅仅盯着钱生活,将重视生活中的美学和情感表达。而这个节点,恰将成为中国民间工艺复活的契机。
我的担心恰恰是,在这波中国民艺复苏潮流到来之前,它的传承已遭断代枯竭之殃。后来的孩子们想学老祖宗的手艺,却已是良师难觅。因此,政府在为传承世家解决生活的后顾之忧外,还需要对提振手工艺的传承给出更系统的解决方案,而且已时不我待、刻不容缓。
我不禁想到泰国。去年去清迈旅游时,我“搬”回家几箱子的手工艺品——木雕人像、手工陶瓷、手工伞……每天在家里看到这些物件,内心总是升起一种愉悦感,物件上留存着的精神痕迹时常感动着我。而这些物品,均采购自当地“一村一品”项目(One Tambon One Product, 简称OTOP)的旅客采购基地。
这些经验告诉我们,艺人的传承、手工艺的复兴和产业化,这是个系统工程。“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中国民艺,也不应只是寄托于一些个体“堂吉诃德式”的坚守。它应该进入顶层设计的蓝图中,在“真金白银”的引导和鼓励之下茁壮成长。惟有如此,博大精妙的中国民艺之树,才能真正保存下来,花开满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