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400年间，泰晤士河变了模样，《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等演出却经久不衰；400年里，戏台变了模样，而“杜丽娘”与“柳梦梅”却常演常新，《牡丹亭》盛况不减……

　　2016年，是中英两位文学巨匠汤显祖、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不久前访英时提议中英两国可以共同纪念这两位文学巨匠。本报今起启动“双城记”纪念汤公莎翁系列报道，以走访汤公为政五年及酝酿创作《牡丹亭》的遂昌和莎翁故里斯特拉夫德市为契机，探访两国相关的文化传承、交流。

　　本报记者 吴孟婕

　　县委报道组 肖靓

　　引子

　　“我只怕盛宴易散，良会难逢。”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距今400多年前，在欧亚大陆的东西两端，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杰出的剧作家、诗人莎士比亚和中国明代戏剧、文学大家汤显祖，分别在自己的传世名著《罗密欧与朱丽叶》和《牡丹亭》中，发出了韶华易逝的感慨。

　　历史总是充满机缘巧合。汤显祖和莎士比亚同年仙去，他们留下的宝贵遗产，从此成为人类共同的精神食粮。2000年，两人同时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百位历史文化名人。2016年，将迎来这两位戏剧大师逝世400周年纪念。

　　2015年10月下旬，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英时提议，中英两国可共同纪念这两位文学巨匠，以推动两国人民交流、加深相互理解。消息传来，汤公酝酿创作《牡丹亭》的浙西南山城遂昌倍受鼓舞。

　　用遂昌县委书记杜兴林的话说，这并非一次偶然的“牵手”，而是一场水到渠成的“重逢”——2010年至2014年期间，遂昌曾4次组团访问莎翁故乡英国斯特拉夫德市，并与浙江昆剧团合作，两度将《牡丹亭》带到当地演出，而英国莎士比亚出生地基金会会长戴安娜·欧文等人，也早已是每两年举办一次的遂昌汤显祖文化节上的常客。

　　再往前推，早在1984年遂昌就成立了汤显祖研究会，并于1995年建立汤显祖纪念馆。

　　缘起于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汤显祖赴任遂昌知县。在任5年间，他励精图治、以仁施政，深受百姓爱戴，留下了“仙令”美名。

　　可以说，在遂昌，汤显祖达到了人文思想的成熟期、戏剧创作的巅峰期。他倡导的“山清水清、官清吏清、劝学劝农”思想，对当下的生态文明、政治文明、社会文明实践仍具借鉴意义。万历二十六（1598）年秋，他辞官离开遂昌半年余，《牡丹亭》便付梓了。

　　四百年一梦间。当惠风掠过山城上空，只听《牡丹亭》那熟悉的唱腔，依然清丽婉转，令人如醉如痴。

　　汤显祖对遂昌的深情，早已写在了他在这里留下的200多首诗歌、尺牍、题词、碑记中；而今时今日，那份发轫于民间的“汤公情”，则演化为传承、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底气和自觉，融入了遂昌的山水间。

　　近年来，汤公“浙里情”的经典化、大众化、国际化之路，正是以这座“桃源仙境”的清秀起舞为原点。几分婀娜，几许轻盈，却也如汤显祖笔下的杜丽娘一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用情愈深，相忘愈难。

　　【寻梦】

　　“山也清，水也清，人在山阴道上行，春云处处生；官也清，吏也清，村民无事到公庭，农歌三两声。”车行龙丽高速至遂昌出口，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迎宾大道仿古文化墙上的汤显祖诗句。这是他任遂昌县令时，对当地生态、政治环境的褒奖。

　　带着 “走近汤显祖”的任务前来采访的我们，此时心中石头落地。一个人，一座城，这段写于四百多年前的“预言”，如今依然被示为最熨贴的“文化金名片”——一个好故事，已呼之欲出。

　　一住下，我们就拿出做好的“功课”，按图索骥，在遂昌县城穿街走巷，寻觅大师留下的痕迹。由于时代变迁与城市建设，当年这位勤政爱民的县令擘画兴建的相圃书院、启明楼、灭虎祠、尊经阁都已不复存在；那座留下“汤显祖纵囚观灯”美谈的济川桥，也成了钢筋水泥结构的交通要道，只有桥头的遗址标设还在提醒着往来行人；据说，清康熙年间遂昌县令缪之弼为纪念汤显祖而建的遗爱祠，如今也仅剩一截门墙。

　　很快，我们的目光又被另一些名称吸引：汤显祖纪念馆、戏曲公园、汤公园、牡丹亭路、汤公大道……除了建于1995年的纪念馆，其余几处包括我们在高速口看到的文化墙，都是近两年展示“汤公文化”的新窗口。

　　此举是否出于发展旅游的考虑？对此，遂昌县文广新局、旅委负责人的回答是：将汤显祖的“名人效应”有形化，不仅让山水更灵动，城市更生动，也想通过这些融入当地日常生活的滋养，让汤公的人文精神进一步深入老百姓的心里。在后来几天的采访中，“细水长流”、“渐入人心”、“接力创业” 等类似的表述多次出现，这，是一座人口不到23万的小县城在打造文化品牌上的“大气宣言”。

　　放下手中的地图，溪山依旧。

　　落日的余晖映照着滚滚东流的遂溪，苍翠欲滴的妙高山和牛眠山，以及卧于这方山水间的妙高镇静默不语。万历二十一年农历三月十八日，到遂昌走马赴任的汤县令，看到的可是同一番景致？

　　无论如何，遂昌记住了汤显祖，而且是那样的精确——到他万历二十六年农历三月十七日辞官离开，整整5年。

　　“风谣近胜，琴歌余暇，细叟游童，时来笑语。”他对这个让自己多年政治理想得以实施、又激发出无尽文学创作灵感的地方有诸多不舍，返乡后还写下了“向后独山风雨夜，相思时有梦魂惊”的诗句。

　　而对于这位把遂昌变成“桃源仙境”的父母官，老百姓更是感念至深：从隋朝到清朝，1300多年间，遂昌历任县官315人，唯有汤显祖被尊称“汤公”。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遂昌百姓在牛眠山麓相圃书院为汤显祖立生祠，画师徐侣云则远赴临川为其绘制绢本肖像，带回供奉在祠内瞻仰。汤显祖对此十分感慨：“平昌祀我，我何以祀平昌？”

　　那幅写真像，后经清代画师陈作霖临摹，被祖籍德清的古典文学研究家俞平伯收藏。俞平伯尤其钟爱《牡丹亭》，他曾说：“要纪念汤显祖，最好就是演出他的这部代表作。”作为唯一存世的汤显祖画像，俞平伯后人将其捐赠给了《牡丹亭》的原创地遂昌，悬挂于汤显祖纪念馆正厅玉茗堂。

　　再后来，它又被定格在汤显祖文化节的宣传册、汤显祖纪念邮票、汤显祖系列文创产品上，人们想起这位为官廉洁自律、以人为本，又因“临川四梦”被称为“东方的莎士比亚”的一代才子，眼前就会浮现出画上那清矍淡然的模样。

　　【圆梦】

　　汤显祖辞官回到故乡江西临川后，对于来自遂昌的文墨之邀，总是欣然应允，提笔写下了《遂昌新作土城碑》《王镃月洞诗序》等名篇。临川和遂昌相距近400公里，往来需日夜兼程、水陆并进，不论是会面还是书信，都足见诚意。

　　2010年3月，在浙江大学人文学院、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积极牵线搭桥下，时任遂昌县县长的张晓强，致信近万公里之遥的莎士比亚故里——斯特拉夫德市市长，发出了两地共同纪念汤显祖和莎士比亚去世400周年的邀请。不久后，回信翩然而至：“我和我的小镇对获邀深感荣幸……希望这个项目取得圆满成功。”

　　时空和地域上的距离，永远不会成为文化交流的真正障碍。

　　同年6月，以时任遂昌县委书记葛学斌为团长的文化考察团抵达斯特拉夫德，开启了莎士比亚和汤显祖的第一次“执手畅叙”。

　　听到“汤显祖”的名字，英国人感到陌生；听到“昆曲”，有人表示有所了解；而当我们介绍昆曲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时，所有人都竖起了大拇指。研究会会长朱旭明对当时的情景印象颇深，“这也让我们认识到，要让汤显祖与莎士比亚一样走向世界，让汤显祖戏剧国际化，尚需大量翻译、推介工作。”

　　无论如何，“西行”之路，揭开了遂昌和斯特拉夫德两地之间文化与教育合作交流的序幕。从此，遂昌带去的“见面礼”——万历刻本《牡丹亭》，就留在了莎士比亚故居的展示柜里，向全世界游客诉说着中国文化的大气婉约。

　　2011年4月，莎士比亚基金会会长戴安娜·欧文、伦敦大学亚非学院教授陈靝沅，斯特拉夫德艾文学院副院长凯爱·泰乐爱等人应邀来遂昌参加2011中国遂昌汤显祖文化节，并出席了汤显祖-莎士比亚文化高峰论坛暨汤显祖和晚明文化学术研讨会。

　　日本学者青木正儿所著《中国近世戏剧史》中，曾感叹汤显祖与莎士比亚“东西曲坛伟人，同出其时，亦一奇也。”而在已故的著名汤学专家徐朔方看来，因社会文化背景不同，尽管生活在同时代，汤显祖和莎士比亚之间“不能划一个数学的等号”，但“以汤显祖为代表的中国戏曲和莎士比亚戏剧在艺术形式、创作和演出上的比较，以及莎士比亚戏剧和中国戏曲两者同希腊戏剧对照中某些相近的趋向，正如两者之间的差异，必将给我们以启发，引导我们去做新的探索。”

　　台上水袖翻飞，唱得婉转缠绵；台下静静无声，看得目不转睛……2012年4月，浙江昆剧团的《牡丹亭》如约走进斯特拉夫德剧场。1个小时的精华版演出，这段“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爱情传奇感动了英国观众，也让他们记住了它的原创地“遂昌”。

　　这一次遂昌和斯特拉夫德的“执手相看”，成果也似牡丹般“姹紫嫣红”：两地签订《关于推进文化交流友好合作框架协议》；遂昌中学与斯特拉夫德艾文学院缔结为姊妹学校；此外，2016年，两地将进行深度合作，举办汤公、莎翁国际学术研讨会，开展两位文化名人逝世400周年大型纪念活动，共奏文化强音。

　　而彼时，就在赴英交流的浙江代表团即将出发时，中国遂昌汤显祖文化节开幕式上，汤显祖-莎士比亚文化交流网（www.1616theater.com）正式开通，从此，前者手中的毛笔和后者手中的羽毛笔，隔空轻挥，就能互相致意，写下新的华彩篇章。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文相通，文相通才能情相连。”杜兴林说，循着政府推动和民间发轫的脉络，遂昌鼓起了“小马拉大车”的勇气，由这座浙西南小山城率先开启的中西文化“丝绸之路”， 创造性地将莎士比亚和汤显祖连接在一起，实现了人员互访、文化演出、媒体传播、教育合作等多层次交流与合作。诸多的第一次背后，是其多年来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的厚积薄发。

　　而要进一步扩大汤显祖文化品牌影响力、弘扬中英两国优秀的精神文化成果，在遂昌人乃至许多浙江人看来，必须紧握2016年“百年之际”的黄金机遇。随着“含金量”和“关注度”的提升，这一次的“握手”，分量和体量自然不容小觑，遂昌准备好了吗？“下一步，我们希望把汤显祖文化打造成国家对外交流的重要品牌，除了提前谋篇布局、加快县域文化建设，期待社会各界有识之士能参与其中，形成一股合力，共同传播、弘扬、分享中西方优秀文化的精神果实。”杜兴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