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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0版:美丽乡村·望乡

最忆奉化芋艿头

  舟山 阎受鹏

  昨宵梦里,我又见到故乡一层层梯田里一支支修颀的粉色的芋艿梗托起荷叶似的碧玉盘,盛着晶莹的露珠,披上霞光的薄绡,似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微风中翩翩起舞……

  故乡的农历九月,新芋早已上市了。“跑过三关六码头,吃过奉化芋艿头”。五湖四海的来客谁不以品味奉化芋艿头为幸事呢?那美食只要尝到一次,便叫你舌感生根,一辈子难忘。

  芋艿头没有晶莹润洁的外表,不会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恨不得立马咬上一口;相反看上去有些毛糙,甚至是丑陋,芋艿头只有在用刀削去了它的毛皮之后,才会露出它粉白的本质以及顶部那一抹如胭脂似的霞红来。奉化的乡村都种芋艿,一年四季都能吃上芋艿头。它价格低廉,即使新鲜上市的也只卖五六元钱一斤。照这样说来,与它响亮的名声相比,似乎是有些名不符实了。其实不然,它之所以名声在外,全在于它的那个味儿。

  芋艿头蒸火腿、海参、香菇自然是佳肴,最省事的做法就是去皮洗净切成薄片,然后蒸在饭锅里,饭熟芋艿头便也熟了。蒸熟了的芋艿头软软黏黏的,用筷子去夹时,如果你用力不当,它便在筷夹处断作了两片。好不容易夹起一片,稍微沾一点酱油,然后放入口中,也不用怎么去嚼它已在你的口中化了,那感觉润滑香糯,吃下后不单肠胃舒贴,更是齿颊留香、回味无穷。如果把酱油换作腐乳、蟹酱抑或是虾籽,这又是另外的风味了;我喜欢用芋艿头蘸着蟹酱吃,那一份鲜香糯滑的味道,真是只可意会难以言喻!

  芋艿是山桃花开放季节播种的。记得幼时,一场小雨刚过,泥土还是潮湿的,我跟着大人来到彩霞烂漫的山坡,眼前呈现一幅热闹的耕种图。一层层梯田里响起“嗨——嗨——”的吆喝声,扶犁的挥舞着长鞭赶着黄牛;“簌——簌——”整畦的摆弄着锄头,梳理着泥土。不一会儿,一畦畦土地便像棉花匠刚弹松的一条条被絮。我偷着在上面打了个滚,被大人们逮住了,一阵“噼噼啪啪”后,只觉得屁股被揍得火辣辣的疼。

  掏孔的拿着锄头,在畦上钩出一排排整齐的穴孔;撒种的颈上挂个畚箕,盛着挑拣过的荸荠一般大的芋艿子,一颗颗丢在穴孔里;撒肥的抓起一把把草木灰,准确无误地盖住芋艿子,铺上黑土。隔天,我悄悄溜进芋艿田,只见父亲早已站在畦边,轻轻扒开覆盖的灰土,哇!芋艿子已经萌芽,长出了短短的雪白的根须,他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不几天,芋艿子芽头排成崭齐队列,破土而出,仿佛一管管尖尖的笔,蘸着七彩露珠,娇黄新嫩欲题诗,尽日含毫有所思。

  一场场雨水降临,加上充足的阳光,芋艿开始疯长,芋梗向上直蹿,展开宽大而泛着油光的叶子,摇曳生姿,亭亭如盖。深浅不一、重重叠叠的芋叶覆盖得芋田不见寸土,东风摇波舞鹦绿,鸦青注露酣娇黄。

  奉化芋艿种植历史悠久。据《县志》记载:早在北宋已有栽培,晚清遍及全境。如今,夏秋之间去奉化,随处可见一片片荷塘般的绿得逼眼的芋田,紫嘟嘟、粉扑扑的小喇叭似花朵,尽情释放着芬芳气息。芋子在泥土中孕育着、成长着、膨胀着农家的憧憬。

  芋艿有大芋艿、红芋艿、黄粉箕、乌脚鸡等多种类型。乌脚鸡芋子多,产量高,头小纤维多而粗。大芋艿与红芋艿子小而头大,大的有三四斤,皮薄呈红褐色,多粉质而少纤维。奉化肖王庙到舒家一带的芋艿头味道最美,粉脆如板栗,烹熟后香气四溢,令人垂涎。

  “八月十六等不到,红芋艿头水拖糕”。孩提时代,一过七月就盼着吃芋艿头。等到丹桂飘香,新芋采掘到家,妈妈便拣出几个大而圆的红芋艿头,用灶火烤熟,再蒸一笼水磨的米糕,一家老小便乐呵呵围着圆桌尝新。吃着香甜粉脆的芋艿头,嚼着棉软柔韧的米糕过节,够你回想一辈子。

  如今,老家的小青年都进城了,只剩花甲之年的老人守村了。一些极其朴素野蛮,又极其精致细腻的房子空无一人,道地荒草萋萋,桃李顾自花开花落,可一层层梯田里,芋艿依然长得那么茂盛。逢年过节,弟弟总会托人,为身在舟山的我捎来一筐硕大的红芋艿头,我再把它分给舟山的亲戚、朋友。每一次,我都会以自豪的口吻说:“喏,正宗的奉化芋艿头,尝一尝我的家乡味吧!”


浙江日报 美丽乡村·望乡 00020 最忆奉化芋艿头 2015-11-17 4069993 2 2015年11月17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