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宁观潮点,倾听人与潮水的故事——
新仓村,追着风潮奔跑
记者 江晨 海宁日报记者 杨平平 通讯员 柴美琴
编者按:
“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自唐宋以来,每逢中秋佳节,百里钱塘的滚滚潮水惊涛拍岸,成为吸引世人的天下奇观。在海宁,观潮当日,沿着翁金线一路跑,一天能看遍四种潮。尖山的起始潮,大缺口的交叉潮,盐官的一线潮,盐仓的回头潮,风姿旖旎,变幻莫测。
见惯潮起潮落的岸边人,在一场场观潮盛会中,接续过去与未来;与潮水相伴逾千年的村庄,穿越岁月沧桑,因潮水正经历着滔天巨变。在丁桥大缺口,我们倾听乡村的“弄潮”故事,也许,潮水带来的,不只是聚会与分享,它更以一种生机勃勃的独特方式,促进乡村的自省与完善。
有关潮水的种种,45岁的陆永明一开口就再也说不完。
他家住丁桥镇新仓村梁家墩,向南200米是钱塘江,向北500米则是美丽的“老01省道”翁金线。在“潮城”海宁,丁桥大缺口是观赏独一无二“交叉潮”的最佳地理位置,每年中秋,上万人涌来新仓观潮。
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夹塘内(海塘和翁金线之间的地方)的陆永明,枕着潮声入睡,听着潮声醒。“我每天沿着海塘跑步3公里,这潮水,不仅是一种奇观,更是种敬畏。”
潮起丰收团聚时
一年356天,潮水天天有,无论大潮还是小潮,早已成为岸边人的生活。海宁丁桥镇,沿钱塘江海塘沿线约13公里,其中新仓村占比最多,约有4.3公里。
对于钱塘江潮水的脾气,陆永明摸得比监测站的仪器还精准。他和村里人都会背这样的口诀:“初一月半,午时潮”,“初八廿三潮,天亮白耀耀”,根据农历日期推算潮水到来的时间;或是有“潮平月直”这样的根据月相规律,来判断潮水涨落最经典的概括。他们还知道,一天中的两个看上去相似的潮,强弱也有差别。春分到秋分期间,夜潮比日潮大;秋分到春分期间,则日潮大。当地有个说法:潮既怕冷又怕热:冬日白天威风,夏天夜里神气。
陆永明说:“只要我站在海塘边,算算日子,就能推断出,潮水来的时间和位置。经常有朋友问我,明天潮大不大或者明天潮什么时候来,他们根据我的预测来观潮,误差不会太大。”
在他看来,“年轻时,我还不懂潮,只喜欢看潮时的热闹。那时,农历八月十八,很多地方都放假,亲戚朋友聚在海塘边,带着草帽,吃刚上市的柿子、啃新鲜的菱角……看潮是亲友团聚最好的借口。”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岸边人忙于农事活动,如无特殊节庆,一般人想不起来要去观潮。更有一些曾在钱塘江里讨生活的村民,对潮水更是既爱又敬又怕。
“我还记得和邻居一起去捕鳗苗、抓潮头鱼。一次大潮卷来,隔壁的小伙伴就被江水卷走,再也没有回来。”陆永明说,正是因为这件事,他退休以后,一定要去做一名喊潮人,让每个爱潮的人,都可以安全观潮。
做了27年村委会主任的贾维国回忆,当时并没有像现在的标准海塘,高高堆砌的淤泥砌成塘,芦苇长得有两人高,不少野猪、黄鼠狼等出没打洞,村民就自发巡逻把塘上的窟窿补上,因为潮水的作用力大,一次大潮袭来,就能将塘堤下面掏空、冲毁。现在,每逢中秋,因前来观潮的游客众多,压在新仓村的安保任务“压力山大”,村两委班子则要24小时在塘边巡逻,以防止潮水卷人的事件发生。
文化遗产且留住
绵绵江水将我们带到了隔壁的海潮村,站在江堤上骋目良久,钱塘江水湍急地拍打着丁字坝,巨大的水汽扑面而来,远处天水相依,白茫茫一片,不见潮影,不闻潮音。
我们踏上海塘,捍卫着万亩良田沃壤的鱼鳞石塘,宛如一道江滨长城,向无际的远方迤逦伸展开去。块块整齐的条石,逐级向上,挺胸迎受着江潮千万次的冲击。
钱塘江外的杭州湾,外宽内窄,外深内浅,是典型的喇叭状海湾。出海口江面宽达100公里,往西到澉浦,江面骤缩到20公里。起潮时,宽深的湾口,一下子吞进大量海水,由于江面迅速收缩变窄变浅,夺路上涌的潮水来不及均匀上升,便都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在中国历史上,曾有三处著名的涌潮,即山东青州涌潮、江苏广陵涌潮和杭州钱塘涌潮。其他均已消失不见,唯有钱塘江潮依旧汹涌。而目前世界上能与钱塘涌潮媲美的,只有渺无人烟的巴西亚马孙河口涌潮。
据说南宋第一个皇帝高宗赵构从1127年登基伊始,就被金兵追得东逃西窜。一天,歇脚于钱塘江边的归德院,半夜忽闻门外吵闹,犹如千军万马,大惊失色。后探子来报,此乃潮声也,才心如释冰。也许是这次惊吓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退位当太上皇以后,他迷恋上观潮,每年八月十八,检阅水兵,演弄潮之戏。
八月十八看江潮的风俗,可能比海宁这座千年古城的历史更为悠久。踩过湿漉漉的淤砂,喊潮人钱新坤邀请我们到他家去坐坐。
阵阵桂香,充盈于室。钱新坤的家,是最具当地特色的“五房四门八窗”式平房,黑瓦白墙、内部木质结构;富裕的人家,将楼房建成两层三间一耳房的式样。可别小看这些貌不惊人的朴素农房,它们既透气通风、讲究朝向,又地基深厚、构造结实,抵御随时可能漫进塘内的汹涌潮水。
“这些是我们的建筑特色;代代相传的故事和那斑驳的石塘,是我们的文化特色。”老钱告诉我们,从唐朝起,海宁人就在江边筑起土堤抵御潮患,“黄河筑坝斗金、钱江修堤斗银”,据说每块石头值几十斤米钱。可由于科学技术欠缺,海潮村的江堤屡建屡坍。人们却并不气馁,年复一年地和潮水作着不懈地斗争。鱼鳞石塘的“大缺口”,见证着千百年来,人们一直在探寻在潮水边真正安居乐业的方法。
幸福乡村等潮来
“大缺口是丁桥不可多得的资源,依托碰头潮、交叉潮的自然奇观,我们将潮文化融入美丽乡村建设当中。”海潮村党委书记李建人说。如何不让观潮的人潮如潮水般转瞬褪去,成为丁桥沿江村落共同探索的目标。
漫步海潮村,假山林立、湖泊澄澈的公园遍布各个村民小组。公园里,绿树成阴,秋风拂过,枝叶轻摇,金色的阳光变成闪烁跳跃的光斑,点缀在笔直平坦的乡间水泥路上。村道两旁的健身器材、儿童游乐设施被充分利用,老人闲话家常,孩子嬉戏玩乐,映衬得桂花也更为香甜。
而随着尖山围垦,每逢八月十八,滚滚钱江的交叉潮从海潮村前移至新仓村,村里也借机火热打造“美丽乡村升级版”,粉墙瓦黛的近代民房、四门八窗的传统农居被保护,拆掉养殖场、土地全部流转至村集体的新曙农机专业合作社,连片进行高附加值经济作物种植。村里还建起农耕博物馆,展示钱塘江边的农耕文化。
在钱塘江堤与翁金线之间的夹塘地带,种满了枫杨、香樟、银杏、红枫、樱花等彩色树种,沿线同时还配套了彩色路面的自行车道、茅屋式样的休闲驿站。
李建人说,村民们对潮水的认识早已不同。今年到大潮时节,他再也不用像往年那样愁眉不展。钱江里,早已没有了迫于生计抓鳗苗、捕潮头鱼的人;海堤上,再没有村民摆起板凳、搭起帐篷,伸手问游人要观潮钱。村民们对于凭借潮水打造的未来有了更大的想象,不再做杀鸡取卵的“板凳生意”。
“我们会招手请客人坐进自家庭院,泡杯茶、摸把瓜子给客人,或是随手炒上几个地里采摘的新鲜蔬菜,与客人共享美食、潮水及乡村美景。”陆永明说,随着年龄增长,他越来越钟爱在夜间看小潮,皓月当空,一条白练从黑压压的水面推进,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
“其实不用非要选择八月十八,相信越来越多懂得潮文化的人会选择晨起看潮、入夜听潮,静下心,细细体味几天。”陆永明说,他和所有的丁桥人一样,都期待开发更多的钱江观潮资源,他们在幸福中等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