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奉化栖霞坑村
大山深处,
“桃花坑”诗意悠长
本报记者 应磊 市委报道组 凌青 黄成峰
“岩边笑指云深处,依旧桃花满千树。谁知应梦在名山,几度春风等闲去。回头欲见徐凫仙,拍手招我青崖岭。他年来赴蟠桃会,石上共话三生缘……”泛黄的《四明栖霞王氏宗谱》记载着一首《桃花坑歌》。
宁波文物考古专家杨古城先生查阅《四明栖霞王氏宗谱》、《四明山志》等资料,考证出,徐凫岩瀑布下的栖霞坑村,就是诗人陆龟蒙、皮日休多次提及的“桃花坑”。
栖霞坑村在高山上,从奉化溪口出发,山道崎岖,视野所及之处,一路浓绿。车行半个钟头,便是一条狭长的谷地,纵深2000多米,宽约500多米,村民沿筠溪而居,此处便是栖霞村。
粉洞二十里,当中幽客行。片时迷鹿迹,寸步隔人声。
以杖探虚翠,将襟惹薄明。经时未过得,恐是入层城。
——皮日休《奉和鲁望四明山九题过云》
诗书继世长
在奉化,栖霞坑是偏远的,深藏在西北四明崇山峻岭的褶皱中。70多岁的王孝安一辈子生活在西霞坑村,是村里的“百晓生”。“云南更有溪,丹砾尽无泥”,陆龟蒙的句子从王孝安充满奉化音节的口中吐出,韵味别具。
这里的点点滴滴,他信手拈来,《四明山志》载“在二十里云之南。山岩壁立数仞,延袤数百丈,其石红白相间,掩映如桃花初发,故名。”
跟随着王孝安入村,红岩清溪让人惊艳。栖霞坑的灵性和活力正在于这条清浅的小溪流,山岩突兀,四明典型的丹霞地貌。横卧溪中的巨石历经数千万年冲洗、打磨,或如卧牛,或如元宝,千姿百态。溪中乱石铺陈,几乎没有泥沙,纯净清亮的溪水可直接取来饮用。
正是这条溪水,千百年来,为这个村子注入了无穷的诗意。行走在栖霞坑,仿佛走进了一条唐诗古道。王孝安告诉我们,历史上,还真存在这么一条唐诗之路,自钱塘江入绍兴古镜湖,而后由浙东运河、曹娥江至剡溪,再溯源至石梁而登天台山。这里有会稽、天台、四明三座名山盘结,山间清流,潺潺而过,风光如画,是魏晋六朝高士名流隐居遨游的去处。
古村渐渐衰败,关于唐诗的往事深深印刻在村里人的记忆中。而让王孝安最引以为豪的,则是王姓背后的渊源。《四明栖霞王氏宗谱》记载:王氏先出山东琅琊,自六朝始迁越州诸暨,而后迁明州奉化,再迁定海金塘,再返迁四明栖霞坑。
琅琊与王氏,两个词语组合,这种神秘的历史交错让我的心颤抖。是的,事关王右军!他是琅琊人,后迁至会稽,晚年隐居奉嵊交界的六诏。而四明栖霞王氏,即是金庭的王羲之后裔世孙。
在栖霞村,“王氏宗祠”称“敬承堂”,抗日战争时被日军放火烧毁,1948年重建,前后两进、四合院式。“王氏宗祠”是栖霞坑村的王姓祖堂,采用青砖、青石、榧木作为主要材料,造型古朴雅致,柱头上雕龙绘凤,显示出望族之气。
迁居栖霞500余年,王姓后人一定像王羲之一样,感念于崇山峻岭,曲水流觞。
相防一程云,云深路仅分。啸台随日辨,樵斧带风闻。
晓著衣全湿,寒中酒不醺。几回归思静,仿佛见苏君。
——陆龟蒙《过云》
岁月无古今
栖霞坑是狭长的,村民依水而居,保持着千百年一以贯之的从容和安定,偶尔有犬吠传来,在山谷间回荡。似乎,在这个苍翠的峡谷间,也一直飘荡着发自盛唐的抑扬顿挫的音节。
时光回溯,千余年前,浪漫的诗人们,在西霞坑或愁肠百转,或引吭高歌。有心人做了这么一个统计,《全唐诗》里收录的2200位诗人中,有400多人就是沿着这条水道,这些名字足以让我们激动,卢照邻、骆宾王、宋之问、贺知章、张若虚、王维、孟浩然、李白、杜甫、刘长卿、元稹、顾况、贾岛、温庭筠……似乎盛唐的诗学都浸染在这个小小的村落。
可以想象到一幅画面是,诗人随着溪流而上,载酒扬帆,泊舟而吟,登山而歌:“桃发自然花”,“桃花爱有坑”,“锦石名桃花”……
生于斯,长于斯。唐诗几乎成为了村里人的历史基因,这些充满栖霞坑色彩的诗句从王孝安口中脱口而来,让今人感慨万千。或许,当年的四明狂客贺知章曾立足村中老桥,感怀一情一景。
村里老桥很多,诗人走过,商人走过。至今,溪上还有长寿、长安和永济三座石拱古桥。桥身青藤遍缠,苔痕斑驳。
在王孝安的记忆里,栖霞坑曾经是交通要道,四通八达,往来人流熙熙攘攘,长安桥则是必经之桥。这是一座石拱式廊桥,卵石桥面,上有廊屋7间,长约20米,宽约3.5米,长、宽为众桥之首。桥头设关帝庙,有对联:义存汉室三分鼎,志在春秋一部书。
廊桥古朴,历经数百年风吹雨打,原色木头呈现斑驳老态,仿佛老人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王孝安说,这桥很牢固。
正是这种饱经岁月的苍茫感,让人心生安全和踏实。桥的北首,那棵葳蕤古樟与古桥脉脉相对,彼此相依,散发沁人的清香弥漫整个村落。不由让人想起余光中的诗句:那就折一张阔些的荷叶,包一片月光回去,回去夹在唐诗里,扁扁的,像压过的相思。
“山中岁月无古今,世外风烟空往来”。纵然桃花坑已失落于当代游人的视线中,而我相信,它定然千年如故地守望着钟情于它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