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周丰　肖艳艳　黄小星

　　腾冲，滇西重镇，博南茶马古道的必经之路，中国与东南亚的重要通商口岸。

　　抗战时期，著名的“滇缅公路”就是由云南昆明修往缅甸密支那，其中腾冲正是重要节点，盟军支援中国的战略物资源源不断地途经这条公路运往内地。

　　同时，这里也是古今兵家必争之地，明朝在此建造了石头城，称之“极边第一城”。

　　70年前，此地山河尽染抗战壮士的热血，如画江山淹没在血雨腥风中。

　　从1944年5月到9月，整整127天，中国军队与侵略者在此展开一场生死搏杀……

　　最终，中国远征军付出阵亡9168人的代价，全歼守城日军6000余人。在陷落两年零四个月又四天后，腾冲光复。

　　血满城垣成焦土

　　“我年轻时参加了抗日，抵御外辱、保家卫国，这是人生的最大光荣。”今年90岁的腾冲政协委员卢彩文，在家乡沦陷时，潜伏在沦陷区内，从事九死一生的谍报生涯。

　　初见老人，记者就被他的热情感染。卢彩文虽然身材瘦小，但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对话时思路清晰。再忆当年，他依然心潮澎湃。

　　1942年8月，17岁的卢彩文加入黄埔军校第19期大理干训团，毕业后来到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参谋处从事情报工作。

　　1943年至1945年，他在腾冲、龙陵一带收集日军情报工作。由于在一次行动中表现突出，掌握日军准备第三次大扫荡的重要情报，他被授予中尉军衔，直到抗战结束后退役。

　　和卢彩文一样渴望赶走侵略者的，还有中国远征军第20集团军的5万将士。

　　1944年5月，远征军20集团军强渡怒江，开始了腾冲反攻战。

　　一起并肩作战的，还有一批从天而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陈纳德将军率领下的美国志愿航空队“飞虎队”。

　　从1943年8月17日第一次轰炸腾冲城到1944年9月11日，在这390天内，航空队共出动20多次、300多架飞机，给予腾冲守敌致命打击。

　　8月2日，远征军开始全城攻坚，敌我展开激烈巷战。日军把每一间民房、每一棵树都当作阵地，狙击手埋伏在每一个角落，射杀中国士兵，机枪和步炮构成交叉火网，宛如一道道生死线。

　　肉搏战每一刻都在发生，每推进一步，远征军都要付出惨重的牺牲。

　　此刻的腾冲，更像是一台绞肉机，锋利的齿轮似乎在嚼碎所有人的肉体和意志。

　　在采访中，最令我们难忘的是腾冲人民在腾冲战役中作出的巨大牺牲和贡献。从1944年远征军开始反攻时，4.6万多名腾冲百姓，运送弹药粮秣，抢修桥梁公路，当向导、救伤员、搞侦察。年轻人上去了，老弱妇孺也没有闲着，从保山运送60万斤军粮的任务就是由他们完成的，前后仅用了不到6天时间，远征军及美军官兵都赞叹说这真是“空前罕见”。

　　9月13日，最后的总攻开始。残存的日军似乎感受到末日来临，他们烧掉军旗，绝望地发起“自杀式攻击”，企图分散逃窜，结果均被歼灭。

　　极边第一城，尸横遍野，一片焦土。

　　正如第20集团军的会战概要所言：“攻城战役，尺寸必争，处处激战，我敌肉搏，山川震眩，声动江河，势如雷电，尸填街巷，血满城垣”。

　　经过42天的“焦土”巷战，9月14日，腾冲光复。

　　青山有幸埋忠骨

　　今天的腾冲，已是一座经济崛起、环境优美的现代化城市。汽车行驶在宽敞整洁的大街上，我们的心中却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沉重。

　　直到走进一片肃穆的园林中，一切才仿佛有了答案。

　　1945年，在腾冲城西来凤山下和叠水河畔，人们建造了一座烈士陵园——国殇墓园。

　　如今，9168位在腾冲城攻坚战中献出生命的中国远征军官兵，已经在这里沉睡了整整70年。

　　进入忠烈祠大殿内，黑色石板上镌刻着所有腾冲之战阵亡将士的姓名。后面，是一座海拔30多米高的圆锥形山丘。

　　一等兵黄世兴、上等兵周创之、中士班长农国英……山坡上，按当年的战斗序列整齐排列着3346座墓碑，它们代表着全体阵亡官兵，整齐划一，成排成行。墓碑上，镌刻着军衔、姓名，每个墓碑旁还插着一朵红花，鲜红似血。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腾冲的美丽和安宁，书写了中国抗日战争史上极为悲壮的一笔。

　　登上山顶，静静伫立的第20集团军阵亡烈士纪念塔，如同一柄利剑刺向天空，“民族英雄”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松涛阵阵，我们徜徉园中，环顾向四周绵延的墓碑群，耳边仿佛传来远征将士鏖战沙场的阵阵厮杀声……

　　步入毗邻国殇墓园的滇西抗战纪念馆，一踏进大门，你一定会被大厅三面墙壁上矩阵式排列的1003顶中国远征军头盔所震撼。面对象征数万抗战将士不屈灵魂的头盔阵，谁能不扼腕动容？这些钢盔，都是段生馗花了40年时间，从当地老乡家一顶一顶收集来的。

　　段生馗，腾冲人，滇西抗战纪念馆名誉馆长。这40年，他为了收集抗战文物历经艰辛。在滇西抗战纪念馆展出的1.2万件实物，几乎都来自他的收藏。一把锈迹斑斑的刺刀、一条满是弹洞的日军军裤、一件至今仍保留较好质地的飞虎队员的皮夹克……“70多年前那场战争的遗留物品，是对那段历史的最好见证。如果我的付出能够让世人更好地了解那段历史，我一点也不后悔。”段生馗说。

　　走出纪念馆，深吸一口清新湿润的空气，望着街道上一张张幸福的笑脸和远处拔地而起的高楼，我们沉重的心情渐渐放下。

　　腾冲是美的，这片被鲜血浇灌、被枪炮烧焦的土地，在经历战火百般蹂躏后，恢复了曾经的恬静和秀美。美丽之下，又有一分自豪和荣耀，那是不屈者的自豪、胜利者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