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岁的林阿伯家住杭州，不久前发现患上了肝癌，且开始恶化，医生说需要手术治疗。但考虑到自己身体不太好，还有高血压等慢性病，林阿伯和家人打起了“退堂鼓”，担心手术带来副作用。

　　在沪杭两地采访，记者发现，像林阿伯这样因为身体原因无法耐受手术及传统放化疗而无奈选择跟肿瘤病魔“耗”着的患者不在少数。

　　长期以来，面对恶性肿瘤，主要有外科手术、放疗和化疗三种治疗手段。这“三板斧”也随着科技水平的进步而不断更新换代，例如外科手术由常规走向微创技术、达芬奇机器人，例如化疗药物的研发不断推陈出新，靶向治疗、基因疗法等正逐步推广，并应用于临床。值得注意的是，尽管90%的恶性肿瘤患者都接受过其中一种或多种疗法，但这三大常规疗法均有其各自的不足之处，会对患者自身正常组织和脏器产生损害。

　　好在，人类从未停止过探索安全、有效的肿瘤治疗方法的脚步。质子重离子技术就是一把近些年逐渐展露锋芒的“治癌利器”。

　　日前，国际上仅德国、日本、美国等少数发达国家掌握并应用该技术。经过整整10年攻坚克难，越过质子重离子医院研究论证、建筑工艺极限、临床医学难关、体制机制改革等一系列瓶颈，日前，我国第一家以质子重离子技术为主要治疗手段的医疗机构——上海市质子重离子医院正式开业，这也标志着国内肿瘤放射治疗正式迈入全球最前沿的“粒子时代”。

　　从此，像林阿伯一样的浙江癌症患者，在长三角范围内就多了一种全新的治疗选择。

杀癌能力两倍于传统放疗

　　早在1998年，上海即开始跟踪粒子放射治疗肿瘤这一前沿技术，并于2003年正式启动引进相关设备技术的调研论证工作；2005年4月，国家卫生部正式批复同意。2009年，经过近30次专家论证，该市决定引进“质子+重离子”技术路线，历经9轮谈判，最终与德国西门子公司签订了系统设备合同。同年，质子重离子医院项目正式开工建设。

　　“这确实给很多走投无路的患者多了一个机会。”谈到“质子刀”和“重离子刀”，国内著名放疗专家、上海市质子重离子医院临床技术委员会主任蒋国梁教授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这样评价。

　　有效，是作为“治癌利器”的质子重离子的一大特性。相较于X射线等传统光子射线，质子重离子的粒子射线更加“锐利”。尤其值得称道的是，粒子射线在到达肿瘤病灶前，能量释放不多；到达病灶的瞬间，释放大量能量。这种被称为“布拉格峰”的能量释放轨迹，实现了对肿瘤的“立体定向爆破”。

　　“如果把传统光子放疗如X射线的杀伤力比作100，那么质子的杀伤力就有100~120，重离子治疗对恶性肿瘤的杀伤性更强，能有200~300的杀伤力，”蒋国梁教授介绍，破坏力大了，肿瘤细胞的修复率就降低了。

　　“目前国内新发肿瘤人群中有六成至七成需要放射治疗，但其中至少有两成患者对常规放疗不敏感，这时质子重离子就派上了大用场。”长期关注这项技术的浙江省肿瘤医院副院长、浙江省放射肿瘤学重点实验室主任陈明教授告诉记者。

　　因为具有能级高和穿透性强的特点，使得“质子刀”和“重离子刀”的适应症范围较“光子放疗”有了极大拓宽。此外，由于“粒子刀”杀灭肿瘤细胞实施的是“定向爆破”，有效保护了人体的正常组织。国内外的临床研究证明，即使在疗效同样的前提下，“质子刀”和“重离子刀”相比普通放疗也大大减小了副作用。“质子重离子放疗还是一种无创伤治疗，因此高龄、心肺功能较差或不能耐受手术的患者也可以进行这种肿瘤治疗。”陈明教授表示。

“定向爆破”副作用小

　　走入上海市质子重离子医院建在地下的治疗区域，极具科技感的布局会让人错认为进入了电影大片中“高大上”的科幻实验基地。

　　事实也确是如此，装配高尖端的质子重离子设备，这里对基建的要求很高。“供应设备的德国方面提出机房微震动要求，比如加速器机房就要求在病人治疗过程中地面振动振幅要小于0.01毫米。我们的设计师最终安装了1186个弹簧减震器。”项目筹建组成员、上海申康医院发展中心副主任诸葛立荣说，质子重离子技术对建筑防辐射屏蔽、结构差异沉降、混凝土的精度等都有苛刻要求，建设团队完成了众多我国建筑工艺上的突破。

　　就是在这里，蒋国梁教授仍记得去年6月14日下午3时进行的首例临床试验的情景。当时，前后30分钟，医院技术团队通过高精度患者定位和影像验证系统、离子束流门控系统、笔形扫描技术，将一名71岁的前列腺癌患者的病灶精确定位，并像“切面包”一样将不规则的肿瘤病灶分割定位成每片约4毫米厚的薄片，碳离子通过同步加速器后准确进入病灶，在每一片薄片上精准爆破。通过对病灶“立体定向爆破”，从而达到杀灭肿瘤细胞的目的。尤其值得称道的是，整个治疗过程是无痛的，治疗完成之后病人自行下床行走。

　　医院放射治疗科主任傅深告诉记者：“整个治疗过程真正的照射时间只有两三分钟。病人一般治疗一个疗程，短则一周，长则一个月至一个半月。”

　　提到放射治疗，患者和家属最担心的还是治疗后的副作用，而质子重离子技术由于“定向爆破”的特性，对肿瘤周边正常组织和器官的保护比光子放疗要好。

　　去年6月14日至9月28日，该院顺利开展了对35例病例的临床试验治疗，涉及肺癌、肝癌、前列腺癌等，75岁以上者就有8例。35例患者共计接受了843次照射，没有1例因为放疗的毒副作用而推迟或中止放疗。至今年4月初，治疗后6个月的随访结果令人振奋：在临床试验安全性评价方面，35例患者对粒子治疗的耐受性很好，放疗期间患者一般情况良好，体重也没有因为接受放疗而下降。19例前列腺癌患者中，前列腺特异蛋白（PSA）完全控制16例，部分控制3例。其他的16例患者中，肿瘤完全消失1例，肿瘤部分缩小2例，肿瘤稳定13例。

　　值得一提的是，临床试验中，治疗团队还成功攻克针对随呼吸而运动的肿瘤，如肺癌、肝癌的“呼吸门控”技术等应用，该技术在国际上仅个别医院在极少数患者中使用。

是利器而非神器

　　“不少人听说这项技术之后，就将其奉为‘治癌神器’，这是有失妥当的。”采访中，蒋国梁教授一再强调，切勿将质子重离子的治癌作用神话了。

　　“目前还只有50多例患者在我们中心接受该项技术的治疗，很多东西还需要进一步积累观察。”蒋国梁坦言，这项技术，即使从全球来看，迄今为止也仅有10万多例病例实施过质子治疗，2万例病例实施过重离子治疗，这个数字和全球患肿瘤的人数相比，还尚属一项新技术，需谨慎选择适合的患者治疗。

　　据了解，为做到临床试验每个环节都科学、合理，质子重离子治疗需要严格制定临床试验方案、严格选择适应症、严格筛选具体病例，制定标准工作流程，设计个体化的放射治疗计划。该项技术对医生的要求也非常严格，需要进行长时间系统高难度的培训和不断临床实践积累。

　　适合做此项技术的肿瘤患者目前也有一定范围，有些患者不适合治疗。同时，蒋国梁教授强调：“对于局部肿瘤患者，可单独使用该项技术；对于中晚期患者，还需要与手术、化疗等进行联合治疗。”

　　过去20年，越来越多的发达国家已投入质子重离子技术的应用与研发，暗自较劲，各国均由政府主导、大学提供智库，发起抗击肿瘤的“国家战略”，其动力正在于“质子刀”、“重离子刀”是迄今人类迎战肿瘤最为锐利的武器，如日本国立放射研究所佐藤索加博士所言：“只要真的有效，就值得投入。”

　　在蒋国梁看来，人类与肿瘤抗击了100多年，还远远没有到战胜肿瘤的地步，未来之路仍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