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庐山村激发村民寻回“故乡应有的感觉”—
银龄互助邻里情
本报记者 江晨 通讯员 熊冰 陈娥
作家王安忆说,世界上所有的城市都在怀念乡村,做着还乡的梦。那么,我们向往的乡村,应该有什么?
在桐庐旧县街道母岭村,老人们结成“银龄互助”的对子,全村有“自我保洁”机制,城市中面临的老龄化、垃圾处理等问题在这里有了初步的探索。
你会发现,与美丽乡村建设相适应的,是村民之间的互助、自治和协作,那山清水秀、丰饶自足、亲情伦理的乡土中国其实从未走远。
自从2013年当上母岭村党总支书记,49岁的邵双贤会做同一个梦——他还是当年那个20岁出头的壮小伙,在矿山里兢兢业业地采石,凿子一寸寸地推进山体,在触摸到最坚硬的石头时,总能采下最好的石材。
说起母岭村的未来发展,邵双贤总会下意识地搓一搓骨节分明的粗糙大手,乡村乡情纠结于心、挥之不去:“总有一天,美丽乡村不仅会是农民的家乡,更会是他们的精神故乡。”
去年起,老邵带着村两委班子,从最基础的洁净乡村、银龄互助做起,让村民内生动力,激发村民寻回自己心中故乡应有的样子,鼓励他们参与乡村建设,点滴实践中,也在为乡愁找到恰好的归处。
银龄互助邻里情
从母岭路口起,经黄昌岭,过洪洞山,到双塘头,桂花大道串起的山村干净、安详。母岭位于桐庐旧县街道西北部,全村1387人,顺着呈Y形的山势道路,8个自然村分散于青山之中。
村里的老人讲,母岭村之所以得名“母岭”,背后有一个感人的慈孝故事。
西晋著名将领杜预,因战乱与母亲失散,他在协助晋武帝司马炎统一三国后,去国还乡,踏上希望渺茫的寻母征途。杜预翻山越岭,最终在千里之外的桐庐西竺庵找到了削发为尼的八旬老母,而他寻得母亲的山岭就被命名为母岭,母岭山麓下的这座小村就是现今的母岭村。
虽然故事无法考证,但在母岭,这份温情依然未改,并且超越了血缘亲情。
双塘头自然村82号,76岁的雷樟富在屋里敲敲打打做木锯,他唯一的儿子几年前因车祸去世,他和患脑血栓的老伴王根娜相依为命。为了生活得更好一点,71岁的王根娜一只手不能动,依旧帮人来料加工围巾,在那些花花绿绿出口到西亚国家的波西米亚披肩上,打一个结头,赚2厘钱。“不烧午饭,两个人一天可以赚20元。”
晚年丧子,对老两口是巨大的打击,去年,村里将他家和70岁钟友根家结成“银龄互助”对子,两家本来就是连襟,有了这项帮扶,亲戚关系就更近了一层。
“你看门口那四分地,原来是钟友根家的。因为我腿脚不方便,他就换给我来种,自己走几里地去远处种田,要不然割稻后,我根本扛不回家里。”回想起去世的儿子,老雷红了眼眶,但一说起钟友根,时不时在“力气上、经济上”对他的帮助,他又破涕为笑。
在母岭,这样的“银龄互助”组有62个。村里依照血缘亲缘、脾气相近、性格相投的原则,发动60岁以上的老人帮扶年纪更大些的独居、失能老人。59岁的吴顺祥老人因为积极与86岁的王金发老人结对子,不仅有街道发放的“银龄互助”聘书,还获得服务积分。村里规定,积分高者将优先其他同龄老人享受40个小时政府购买的理发、修剪指甲等老龄服务。
旧县街道党工委书记李法强介绍:“我们不仅有银龄互助,还有政府购买服务和志愿者帮扶,‘三位一体’的养老互助模式让农村老人不出家门,就能享受到同城里人一样的养老服务。”
老年食堂里,红烧肉、木耳肉片和烧豆腐的香味远远飘出,在文化礼堂里下棋、看电视的老人三三两两结伴到食堂吃饭。“60岁以上每份饭菜4元,70岁以上3元,80岁以上2元,90岁以上的老人吃饭不收钱。”邵双贤说,文化礼堂、老年食堂让村里那些没有儿女、体弱贫困、缺乏依靠、无人照料的老人有了好去处。
没有保洁员的村庄
“昔日村道不通时,这里可是桐庐出了名的‘冷角’,它好像被世界遗忘了!”邵双贤带领记者穿梭于村中,这里,茂林修竹,郁郁葱葱,幢幢别致的小洋楼整齐地排列在康庄大道旁,穿村而过的母岭溪清澈见底,村道上看不见垃圾,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家家户户门前摆放着黄、蓝两色分类垃圾桶。
“垃圾靠风刮、污水靠蒸发,一条道路两排房、前后都是垃圾场。”村纪检委员刘元庆介绍,昔日,由于长期散居在山里,村民的环保意识并不强,随意倾倒垃圾的陋习沿袭多年,村里环境长期脏乱差,6名保洁员也管不好全村卫生,一到夏天小店里卖得最俏的就是捕蝇纸。
村村都有保洁员,不如人人都是保洁员。2014年,邵双贤下决心颠覆过去依赖保洁员清运垃圾的模式,在每户家中推行“垃圾分类”,开展村民自洁,取消6名保洁员、增设2名垃圾收集员。
没有保洁员的村庄怎么会变得更干净?母岭村的“自我保洁”有诀窍——村两委将全村农户以5至15户为单位共划分为12个网格,选派有威信、敢说话、热心村中事务的村民担任网格长,检查、督促网格内农户的垃圾分类、自我保洁。与此同时,开展星级评定、排名公示,奖励做得好的农户。
在袁家扉自然村,袁林松与滕月仙老两口的庭院里,红枫与桂花树红绿相间,太阳花开得热闹,偌大的场地上不见一片落叶。老袁打开门口的两只垃圾桶,剩饭菜、瓜果皮放在蓝色有机垃圾筒里,而废塑料、废纸和玻璃静静呆在黄色无机垃圾桶中。“我们文化低,分类就是看垃圾会不会烂,收集员也会把分错的再挑拣一遍。”
老袁家的门牌上,最显眼的是“二星”标志。每天,网格长都会对农户是否乱丢垃圾、房前屋后的清洁与垃圾分类进行打分,每月攒够20个积分的农户,会被评为“一星级”;每个季度,“一星级”中表现突出的20%的农户,被升为“二星级”,给予毛巾、肥皂和扫帚等小奖励。“我和老伴要争取升‘三星级’。”老袁说,成为“三颗星”,会有村、街道两级发放的800元清洁奖励。
邵双贤说,每月,村里只需组织全体党员、入党积极分子义务清扫全村一次,就能保持干净整洁。他还给我们算了一笔账,村里没了保洁员,全年可以节约人工费、车辆损耗约5.6万元,而蓝色垃圾桶里积攒的垃圾,被运往村头的微生物发酵资源化处置房,每年可产生堆肥1.32万吨。
给乡愁找到归处
村中,一株宛若巨大翡翠球的桂花树特别抢眼。它高达15米,树冠直径12米,据说是桐庐县最大的“桂花王”,至少有600年的历史。花开时节,香气浓郁扑鼻。
母岭人的木樨情缘历史悠久,上门做客,一杯香气四溢的桂花茶、几块米粉制作的桂花糕都是他们招待贵客的小心意。但桂花作为村里人致富的产业,却是近二十年的事。
落山自然村70号,苗木大户张雪华正忙着迎来送往来自萧山、金华等地的客商,他和哥哥张雪良从2000年起带领村民培育桂花苗木,如今,全村有桂花苗木基地600亩,金桂、银桂、月桂、季桂等52个品种。
“村里微酸性的砂土地最适合桂花树生长。”张雪华介绍,不少村民把桂花苗栽在抛荒的低山缓坡、房前屋后,无需管理,一棵笔筒粗细的桂花树生长一年至少能增收200元。
对于局外人,桂花树可能被看作有形的“摇钱树”,但对于村民而言,它可能是生命的一部分。年近六旬的张雪良是全村种植桂花“第一人”,他说,最初回乡种植桂花苗木,源于多年前外出打工时那化不开的思乡之情。
“我不止一次想象在城里的大街小巷也能闻到家乡的这抹味道。”如今张雪良的梦想早已变为现实,他能从萧山的绿化带中辨识哪些树苗来自母岭,心中涌起说不出的自豪。
“桂花是村中一宝,村里今年还将新增种植面积400亩,打造千亩桂花基地。我们还要制作桂花酒、提取桂花精油。”邵双贤对桂花资源开发信心满满,村两委还聘请“外援”挖掘桂花的文化价值,计划打造以桂花为特色的乡村游和民宿。
“在乡村,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皆有所养的理想空间,只要努力去做,一样可以实现。”旧县街道办公室主任徐文说,从家家户户自我保洁开始,加上银龄互助、规划引导桂花产业发展, 在这片土地上所重构的与他人同乐、与传统同脉、与世界同在的空间,梳理了复杂的乡土关系,使得母岭人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打麻将的哗啦声稀落了,在家喝闷酒的、到外村赌博的消失不见了……
告别母岭村,邵书记约我们过段时间再来看看村里的新发展。他说,自己似乎又变回那个“碰硬啃硬”的20岁采石少年,全身心投入家乡的美丽乡村建设之中,用点滴的行动激发母岭人那微小而确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