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治理,路在何方?
——绍兴探索乡村治理各方谈
近30年来,农村经济发展和乡村治理相得益彰,取得了一定的进步。乡村治理依赖于传统乡村的伦理道德、熟人社会和相对稳定的人口数量,发挥了制度优势。然而,随着农村市场化、农业现代化、工业化、城镇化和全球化的深度影响,数以亿计的庞大人口流出农村,流入城镇,农村社会基础已发生了深刻变化。
针对当前我国乡村社会治理面临的新问题,必须采取多举措吸引人口回流与人才引进,增强乡村主体治理能力;壮大村集体经济与财政投入并举,增强乡村治理资源供给;做好文化的传统与现代过渡接续,消弭乡村治理观念冲突等途径,来强化乡村社会治理能力,推进乡村社会治理。
乡村治理要研究传统文化
朱启臻:中国农业大学农民问题研究所所长、中国农村社会学会副会长
绍兴的经验已经成为一个体系,而且有可操作的经验。我想绍兴乡村治理是走在全国前列的,已经找到了一个乡村治理良方。
农村空壳化,乡村在消失,这是中国的问题。农村凋敝有没有办法来制止?看了绍兴的经验,我觉得办法还是有的。比如说乡贤群体的发现利用,这有效地给农村的发展注入了活力。
绍兴的整个乡村治理的体系非常完整,有组织建设、社会建设、能力建设、文化建设。重建乡村文化应该是乡村治理的重要基础。习总书记讲要让老百姓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什么是乡愁?我的理解就是想家。
乡贤就是浓厚的乡土概念和无尽的热爱。我们要正确地对待乡土文化和现代文化的关系,乡村治理现代化绝不是离开了乡土文化的空中楼阁。乡村治理要研究传统文化这个问题,使它对社会的和谐、人的行为的约束产生作用。
乡村治理应回归常识与常态
张玉林:南京大学教授
不论是乡村治理,还是整个国家治理乃至于全球治理,我觉得一个最朴实的问题是如何回归常识、回归常态。
绍兴的治理经验都提到了回归,回归主要是乡贤的回归,从越商到越贤是一个极大的提高。从原来只关心经济或发展,到现在的文化,到综合的发展。
今天我们谈乡村治理,很重要的一个问题是我们的居住地或者说我们的家园放在何处?这也存在回归常识和回归常态的问题。城市也好,乡村也好,我们要回归它的原点,应该是一个社区。讲到社区的时候,我们要谈到熟人社会。因为大家彼此都很熟悉,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任,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打破头。但面对陌生人的社会,那样的人际关系,包括官民关系完全靠法律来维系。
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村庄,这个家园不一定都要变成城市,而是自然而然地发展、演变、美化,这样比较好。
注重农村80后、
90后的利益诉求
肖立辉:中央党校教授
绍兴注重把乡村治理的一些做法标准化,我觉得有三个特点:一是成熟,二是可持续,三是可复制。
绍兴在推进乡村治理过程当中比较注重改革的全面性和系统性。绍兴乡村治理的文件写得非常好,从执政党系统、公权力、政权,到自治组织、社会组织、公民的全面参与,再到制度的制定、执行、监督,非常全面,也具有可操作性。
绍兴在推进乡村治理过程当中非常注重历史传统资源的运用。特别是乡贤会,起到了工业反哺农业,城市反哺农村的作用。乡村问题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失血太多,乡村治理过程中精英的力量太弱了,而绍兴的乡贤会就是补血的过程。
绍兴在推进乡村治理过程当中,也非常注重对群众问题的回应,能够体现出绍兴市委、市政府在推进乡村治理过程中以人为本的理念。
在今后的乡村治理中,我建议绍兴更加注重80后、90后等年轻一代的利益诉求。只有抓住他们的利益诉求和表达利益诉求的方式,乡村治理的现代化才更加具有针对性。
让社会自主地成长
马宝成:国家行政学院研究员、中国政治学会理事
乡村治理现代化应该从哪些方面来考虑?第一,适应乡村民主政治的要求;第二,适应乡村经济发展的要求;第三,适应乡村文化发展的要求;第四,适应法治的要求。如果我们的乡村治理适应了这四个方面的要求,那么基本上可以说实现了乡村治理的现代化。
在实现基层群众对公共事务有效参与的方面,我看到绍兴在民主决策、阳光监督特别是利益诉求表达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比如说民情通,我觉得非常好、很细致。
乡村治理现代化的一个基本要求,是让社会能够自主地成长。这需要支持和发展乡村社会组织,实现政府公权力和社会组织的良性互动,绍兴在这方面有很多体现。譬如社会化评价,其实就是增加社会和政府之间有效互动的措施。
乡村治理,还要适应乡村文化发展的要求。这在绍兴乡村治理现代化的过程中,是着力最多的方面。比如乡贤会,让他们在绍兴乡村治理当中发挥作用,这方面绍兴走在了前列。
三个方面推进乡村治理
贺雪峰: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
绍兴要做乡村治理现代化的试验区,这是一个很大的抱负和雄心,也非常具有可操作性。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听说有哪个地方要做乡村治理现代化的试验区。
今天中国的情况非常复杂、农村的差异很大,怎么样探索适合自己情况的办法来进行实验,我觉得在三个方面比较重要。
第一,整个城市化背景下,人才不断地流出,我们的村庄建设就一定要着力于村庄总体的建设,注重社区的营造。
第二,基层治理现代化要理顺和完善基层治理机制。绍兴的民情通,形成了一种工作机制和组织机制,来解决乡村治理不顺畅的问题。在这过程中涌现出来的典型杭兰英,她不仅是个人,背后还有一种制度,关心群众疾苦,解决群众问题,实现村民办事不出村、矛盾调解不出村、信息咨询不出村,这就是服务的理念,解决了最后一公里的问题。
第三,激发社会的活力,进行文化治村。绍兴的乡贤会,利用乡贤来筹集资金,形成村庄内部的力量,不是政府来包办代替,而是通过社会组织的建设,真正地激发社会组织的活力,这就为基层治理带来了很大的活力。
打造“枫桥经验”升级版
齐卫平:华东师范大学终身教授
全面深化改革,为提升“枫桥经验”提出了新要求。“枫桥经验”的提升部分要落脚在乡村社会治理现代化的经验创造上。“枫桥经验”有的要传承发扬,但是更要以国家治理现代化为坐标,讲好现代版的“枫桥故事”。
怎么来打造它的现代版?
一是进一步在乡村社会治理中有效地实现党的领导,真正使党起到战斗堡垒作用;
二是将法治与德治紧密结合。发挥德治对乡村社会的特殊作用,乡村治理主要不是靠治理,大量的村民矛盾都用法律来解决的可能性很小,大量的还是要通过乡规民俗来化解;
三是在乡村社会治理中形成多元治理主体的合力。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一个很重要的特点是治理主体的多元化,这个在乡村当中当然也会有所体现。包括乡贤的力量,这些都应该在乡村的治理当中发挥作用,而且是发挥主体作用,这些主体需要形成一种合力;
四是让村民在乡村社会现代化治理过程中获得更多利益和更大实惠。
培育乡村共同体意识
范忠信:杭州师范大学教授、法治中国化研究中心主任
乡村治理现代化,要实现法治、德治、自治三者并举。自治就是乡村的法治,村民自治就是乡村的法治,还包括德治。乡村治理模式的进一步改革,要从贤人治乡模式向法治型的自治转换。我们要用贤人治理作为一种过渡,借助他们的力量来推动村务民主集体决策、村务公开,推动纠纷进一步解决的机制,推动乡村权力、责任法治化。
在具体的过程中,我们要尽可能在基层和乡村社会里健全社会自治组织、民间自治组织。怎么样让现在在乡村生活的老百姓,感觉自己在这个空间里哪些东西是共同的福利、共同的麻烦、需要共同解决的?比如说,我们传统中国的乡村社会有宗亲会、家谱理事会、外来人员协会、乡村精神文明建设协会、乡村环保协会、乡村纠纷调解组织,还有乡村社会互助组织、扶贫帮困组织。既然这个空间是我们共同的空间,那么就有共同的利害关系,即使没有上层的统一安排,也会想办法组织起来形成一种合力。这种合力,对乡村自治就是一个强有力的资源。
建构乡村多元治理体系
吴锦良:浙江省委党校教授
绍兴提出乡村治理现代化试验区建设,有非常好的基础。“枫桥经验”经过这么几十年的积累,一直是高高飘扬的旗帜。绍兴前期也有大量成功的探索和经验,比如八郑规程、乡村典章这些,层出不穷。
在乡村治理现代化过程中,政府应该做什么?我认为应当有进有退。进什么?首先是乡村发展的规划,二是公共服务的均等化和强化,三是社会力量的培育。在有些地方,政府也要有退的理念,治理就是大家要合作共事、共治。我们很多事要让其他人来参与,只要社会能做的事,政府尽量靠边站、尽量退,社会做不了的,但是又必须做的,政府守住一个基本的责任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