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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要闻

百里千刀一两漆

——漆器艺人王炳根的创新路

  本报记者 应磊

  大漆,割取自一种乔木,耐潮、耐高温、耐腐蚀。用漆制作器具,这是中国人的古老创造。在近7000年的漆器历史中,它融入中国人的生活,逐渐成为中国文人“观照自然,器以载道”的载体。

  在宁波,漆器艺人王炳根正在用一种“金缮”技艺来修复一件宋代青瓷。金缮可以缝陶瓷,天然大漆将瓷片重新组合,撒上金粉,几条闪闪的金线游走其上,破碎的古瓷宛如新生。

  作为一名生活在当下的漆器艺人,王炳根深切感受到传统与现代的紧张和抗衡,感受到民族手工艺面临的巨大生存压力。

  上百道工序的艺术魔法

  老青砖磨成质地极为细腻的粉末,加入橄榄油调和,均匀涂抹在掌心,在一张漆器案台上反复来回擦拭。这项技艺叫做“推光”,是王炳根的拿手好戏。从窗帘漏进来的几束光线不偏不倚落在他的手上,随着掌心移动,物件似乎吸纳着这恰到好处的光晕。需要时间,魔法正在静静地施展,手掌的温度和力量在逐渐撕下器物的浮光。王炳根也无法确定他的手掌还需要在这件案台上抚摸多久,只有时间知道。

  一件漆器的制作周期至少半年,多则两三年。这个过程像极了植物的播种和无法预料的收获,王炳根完全着迷于对未知的探索。大漆制作的创作工艺繁琐复杂,做底胎、裱蔴、刮灰、镶嵌、髹面漆……每一道工序皆需精心打造,一丝不苟,而打磨几乎穿插在每一道工序之间。人在磨漆,漆也在磨人。打磨漆器不戴手套,边磨边摸,用手感知,才知道漆面平整程度。

  在漆器制作的法则里,“平静的反复”大于一切。打磨、刷漆、髹饰、推光,一遍又一遍,没有标准。任何一名艺人都无法准确说清一件漆器制作工序的终结。刷几道漆才是标准?王炳根的回答是:10道漆可以结束,50道漆也算完成,但其温润的质感和色彩表现会截然不同。

  因工艺繁复,漆器自古是王公贵族的奢侈品。“百里千刀一两漆”,意味着要走100里路,在漆树上割1000刀,才能得到一两生漆。制成一个文杯,要经百人之手;制成一张屏风,要费万人之功。漆器制作工序繁琐,细分有百来道工序。这种复杂的传统让王炳根痴心,他远赴福建、江苏等漆艺发源地拜师学习,仿佛一块海绵掉进水里,肆意而畅快地吸收着传统的养分。“那几年,只要有空,我就去各地的漆器作坊,寻找那些最古老的技艺。”

  从事漆艺20年,古老漆器艺术传达的那种含蓄、内敛、深邃的东方精神,深深吸引着王炳根。“每次只要一进工作室,跟这些漆器面对面,我就特别安静,我特别享受这种安静。”

  漆器的神秘,正是在于它的多变。在王炳根心中,漆器是活物,每天都在变化,趋于完美。“打磨好的漆器,像婴儿的肌肤,细腻而温润,让人舒适、安静。漆器可以把玩,可以与内心沟通,与人精神趋同。”王炳根说。

  传统工艺的创新努力

  “啪”地打开射灯,脱胎漆器作品《心像1号》幽幽地散发着内敛之光,尽管它色彩绚烂,仍表现出端庄、大气。这是王炳根最为得意的作品。

  传统材料、传统技艺,实现当代审美的表达,王炳根书写着当代漆器的艺术语言。唯新不破,唯有创新才有漆器艺术的传承。以漆艺材料的自然美和制作工艺的手段来重新将其展示为一种当代艺术,通过色彩、光泽、肌理、质感等多种视觉语言,表达一种视觉的愉悦和艺术的美感。王炳根先后开发了家居、办公和茶道系列的漆器,工艺遵循古法,造型和设计风格、色彩图案完全来自现代审美。

  一款黑底粉彩的漆艺手镯受到市场欢迎,图式色彩特别现代。粉嫩的红、蓝、绿色块搭配,简约时尚。仔细观赏,其实每个色块里面漆层都很多,色感丰富。绿色块里有不同层次的绿,蓝与红也是非常微妙。这是犀皮工艺带来的神奇,捕捉了当代人的审美。在凹凸不平的器物上,以各种对比鲜明的色彩分层涂漆,形成色层丰富的漆层,用竹炭打磨,显出绚烂而和谐的斑纹。像手镯、葫芦一类符合现代审美的小型漆器,王炳根已经实现产业化生产。

  从传统走来的漆器亦能表达现代,王炳根发现了中国古老大漆的更多可能。“大漆是一种胶,所以有‘如胶似漆’之说。漆的包容性很强,麻线、蛋壳、贝壳……都可以用漆粘贴。而漆艺创作,不时展现种种天然的意外演变,让人惊艳不已。”闲散时的王炳根总是微弓着背,收起周身锐气,温和自在。每当谈到漆器,他那一双眼,总是精光闪闪。

  今天中国,机械时代车轮滚滚,手工业日渐式微。王炳根深深意识到这种紧张,以其单薄之力抗衡。如今,有十几名学生在王炳根的工作室学习,感知漆器艺术的魅力。“技艺只是一颗种子,我期盼我的学生能够理解漆器文化,创造属于当代的漆器艺术。”王炳根说。


浙江日报 要闻 00003 百里千刀一两漆 2015-04-11 3727957 2 2015年04月11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