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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0版:人文世界·钱塘江

母亲的电话

  母亲终于打来电话。

  在农历除夕前一天的午后,母亲给我打来电话,第一次询问儿子什么时候回家。

  我已经买好三天后归去的车票,但我还不能告诉母亲。否则,母亲会从今天开始一直睡不好觉:一刻一刻地,计算着儿子回家的时间。

  从外出求学直到成家立业,二十五年来,每一次回家,我都是通过打电话或通过妹妹,在到家的当天,才通知远在山村老家的母亲。这样,只需要经过当天白天短暂的期盼,母亲就能在村口尘土飞扬的路边,等到她心爱的儿子。

  今天,母亲来电话了!

  “啊,妈!还在上班。”我用迟疑,为自己第一次直接回答母亲回家的催促,争取思考的时间,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完美地回复母亲。

  母亲二十岁从十里开外的魏家村嫁到白龙潭村,与大她两岁的父亲结婚,第二年生下了我。我一周岁时又有了妹妹,我便被交由爷爷奶奶照料。母亲留给我的,多半是里外忙碌的身形,和偶尔投射来的关切的目光,还有一句我终身不会忘怀的话语:“妈吃了不识字的亏,卖房子也要供你读书!”记得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三十岁,扎着两条黑色的发辫,面色红润,眼睛很大,我清楚地觉得,母亲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

  今天,母亲来电话了!

  “啊,妈!要回来的,买好票再告诉您。”我用谎言,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母亲盼儿的情思,却不知道会否勾起母亲无端的焦急。

  母亲除了料理家务,农忙时还要随父亲下地劳动,为了让我和妹妹好好读书,母亲不让我们下地。我和妹妹只在放学后的课余,用干粮充当点心,送到父母劳作的田头,顺便采摘一大竹篮的野菜,一起抬着回家,喂食圈养的肉猪。一家共同劳作后获得的成果,现在想来还充盈着丰收的芳香。

  今天,母亲来电话了!

  “啊,妈!车票难买,年前来不了就年后来看您。”我用安慰,把希望塞进母亲的心怀,却不知道会否引起母亲觉得被搪塞的误解。

  从京都求学再到省城工作,尤其娶妻生女后,我回家日少。每每打去电话问候,母亲在电话那头,总是重复着这么几句:“身体好吗?孩子乖吧?安心工作,不要挂念。”说完,母亲就会很快挂断电话。

  今天,母亲来电话了!

  “啊,妈!今天下班我赶去看孩子,她放假就去了外婆家,正月初二一家人乘火车去看您。”我用实话,把回家的日程告诉母亲,心里却升起对母亲的担心。

  “啊,妈!安心啊!……”我试着再次安慰母亲。当年青春美丽的母亲,已经六十五岁,盼儿归家的村道边,风中白发,又将飘散几许!

  蓦地,亦为人父的我,懂得了母亲今天打来电话的心思!就像我,今天要赶去与孩子团聚一样——

  回家,浸入亲情与血脉的精神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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