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月红

　　上篇

　　这一次，终于轮到潘天寿了。

　　作为“中国传统绘画四大家”，《黄宾虹全集》、《齐白石全集》、《吴昌硕全集》都陆续出版了。也该轮到潘天寿了。

　　立春前的宁海，乍暖还寒。119年前，宁海县城北郊的冠庄，在这个半山区的农村，走出中国绘画一代巨匠潘天寿。1月28日，历时四年编撰的《潘天寿全集》在宁海首发。

　　翻开全集，764件绘画作品，152方印章，200多件手稿，以及128个重要作品局部图。纵观潘天寿的一生，这些作品或许就是最好的讲述方式。

　　少年时的潘天寿天赋异禀。他喜欢往野地里跑，对着山看半天，对着水看半天。宁城四周的跃龙山、崇寺山、杜鹃山；家里的猫和小鸡，篱边的山花、耕牛、游鱼、八哥以及屋角的蜘蛛网等等，无不成了他学画的蓝本。照着一本残破的《芥子园画谱》，潘天寿踏上了中国传统绘画的研习之路。

　　1923年，一个深秋的午后，他来到上海吉庆里523号。一墙之隔的小院内，住着画坛泰斗海派宗师吴昌硕。随着这扇大门的打开，潘天寿开启了自己人生和艺术道路上最重要的一次转变。

　　彼时，吴昌硕已八十高龄，潘天寿未及而立之年。吴昌硕很健谈，潘天寿常去同他谈诗论画，那些在绘画上颇有见地的想法，使老先生每每为之震惊。为此，吴昌硕特地写了一副篆书对联“天惊地怪见落笔，巷语街谈总入诗”持赠潘天寿。

　　对于这位初出茅庐，未曾受过严格专门训练的“行不由径”的“野马”，吴昌硕给予了很好的引导。一次，潘天寿送去一幅自觉满意的《雁荡山水》，当时吴昌硕只说好，却把画留了下来。过了几天，吴昌硕在画上写下《读阿寿山水障子》，一句“ 寿乎寿乎愁尔独！”道尽了“阿寿，我已经对你发愁啦！”表达了老人对后生加强基本功练习的殷切希望。

　　潘天寿听进去了。他抱着一切为我所用的宗旨，深入地研究和学习传统，由外而内， 使自己的绘画不断地丰富起来。

　　上世纪60年代前五年，潘天寿迎来了又一个创作高峰。除了开会或教学任务外，他天天画画，这是他一生中作画最多的时期。

　　他不顾寒冬盛暑，不顾疲劳，连续工作，却从不肯以草率之作示人。潘公凯记得，有几次画大画，正值酷暑，潘天寿两个小时画下来，黄豆大的汗珠就滴得满纸都是。他蹲在纸上画累了，就坐在纸上画，坐不住了，就横卧在纸上画，直到实在支持不住为止。

　　1966年，他刚过完69周岁生日，画了一生中最后的几张画。

　　下篇

　　在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副总编辑管慧勇看来，是时候出版《潘天寿全集》了。

　　浙人美社与潘天寿是有缘的。上世纪80年代，浙人美社就曾出版过一本200页左右的《潘天寿画册》。潘天寿百年诞辰之际，社里又出版过《潘天寿书画集》，当时得到了很高的社会评价。但由于条件限制，当年的画集仅收录了潘天寿500多幅作品。

　　时隔10多年，《潘天寿全集》的出版提上议事日程。纵观其一生，受抗战和“文革”两次重大损失，潘天寿的存世作品数量并不多，研究其学术广度深度都受限制，“加之其子弟均年事已高，再不抓紧做，将来就会有遗憾的。”管慧勇认为。

　　要出潘天寿的全集，作品征集是重中之重。彼时，全球征集活动启动后，小组特地成立了专家鉴定团，包括潘公凯、刘江、童中焘、朱颖人、张立辰、吴永良和张桂铭。他们中，或为亲属，或为学生。

　　历时四年编撰。全集分五卷，第一卷至第四卷为潘天寿的绘画、书法作品，以作品的创作年代先后为序进行编排；第五卷为综合卷，包括文论、诗歌、印章、年谱等。其中，近百件作品首次进入公众视野。

　　画中，那些花草，锐利挺拔；那些秃鹫，奇拙雄怪；那些孤松，峻峻然独立。无论是寒风里的鸲鹆， 阳光照耀下的晴荷，都带有一种超世俗的沉雄峻拔之气，一种“强其骨”的君子风。

　　翻开第一卷，潘天寿曾创作了一幅《不倒翁图》。1930年，那年桃花始开，天气清朗，潘天寿坐在俞楼上，对着西湖的湖光山色，兴之起，潘天寿作下此画，他写道，“不倒翁须眉皓，笑哈哈没烦恼。任是颠来倒去，不懒还起来。”35年后，兰花始开，当友人再次拿出收藏的此作，潘天寿却不好意思了，在画作右上角写上“此予三十五年前旧作也。狂涂乱抹，霸悍无状，展读之余，不胜惭愧。”1971年，潘天寿再见此作时，写下“须麋皓皓，推之不倒，写此者谁，三门寿老”。

　　毕生性情，尽著画端。管慧勇说，由画观人，更觉潘天寿其人有味道。

　　今天，站在全球文化多元化交融、我国文化走向大发展大繁荣的宏大语境中，望向历史深处——50年前潘天寿提出“中西绘画要拉开距离”学说，倡导中西绘画可以互取所长，但又要泾渭分明；且在他担任美院院长后，力推按人物、山水、花鸟三大类分科设教，强调传统文化要有自信的民族认同感弥足珍贵。铅华始褪，笔墨见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