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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美院11对艺术家夫妇迎来金婚

岁月静美,唱一曲爱的故事

  本报记者 刘慧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眼前,手捧鲜花的11对金婚艺术家,出现在“中国美术学院离退休同志2015迎春团拜会”上,令人羡慕不已。他们分别是:肖峰、宋韧夫妇,赵宗藻、朱慧竞夫妇,杨成寅、林文霞夫妇,刘江、章培筠夫妇,潘锡柔、金芳雅夫妇,钟肇恒、吕国桢夫妇,孙晴义、佟燕夫妇,朱君、李华夫妇,康永清、张芙蓉夫妇,丁坚、楼召炎夫妇,应真华、姚巧云夫妇。

  时光荏苒,岁月静美。

  老人们手中那一朵朵或粉或黄,或浓或淡的花瓣,如影相随,将人们带回到那充满欣喜、充满艰辛、充满幻想的金婚生活和艺术人生……

  祝福金婚

  时间的枝头上,开满谜一样的花朵。

  虽然已是老夫老妻,但在肖峰眼里,老伴宋韧仍是当年的小宋。那天,肖峰接过话筒出口成章,在现场大秀恩爱。

  肖峰和宋韧的爱情故事一直是画坛佳话,他们二人也被誉为“革命伴侣”“画坛伉俪”,一个小八路,一个新四军小鬼。共同的战斗背景,类似的成长轨迹都迵然不同两个性格的人。为什么会走到一起?又为什么会在种种磨难面前相守不弃?

  “呵呵呵,小宋这个人啊……”肖峰陷入了甜蜜的回忆:“我的好老伴小宋,而今已经80多岁,从认识她就这么叫至如今。有时叫她老宋,听起来倒有些别扭。”

  “韧”劲,在小宋身上表现得十分突出,有时甚至到一种固执任性的程度。记得1959年夏天,肖峰和宋韧相爱后首次作为情侣共同到安徽长江沿岸去深入生活,从芜湖乘轮船前往荻港。

  “站在轮船的顶篷上,一揽万里长江浩淼的壮丽景观,我们一起用小油画箱,记录着诱人的景色。”肖峰自信描绘自然景色的能力,已经可以得心应手,很快地就把《逆阳扬子江》那张画完成了。回头看看小宋也在加紧完成之中,只是色调稍暖了一些,于是肖峰顺手把宋韧的画笔抽过来,改了几下,满以为这是对她真诚的帮助。“但她一句话也不讲,脸上毫无表情,将被我改过的画,随手向长江一丢。”

  这一举动把肖峰惊呆了,好个小宋,真是个不好惹的家伙。“一连3天她不理我。这个僵局还是靠我后来打破的: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肖峰问道,宋韧倒也爽直:“你别以为你留苏回来就有什么了不起,我的画是从来不许别人动的。”

  也就是在留学苏联期间,肖峰不仅收获了艺术上的进步,也在老大哥罗工柳的介绍下,认识了当时在中央美院的宋韧。最终在1959年的国庆节,肖峰回国进行毕业创作写生时与宋韧喜结连理。“我心目中的小宋既是美女,又是巧女和才女。”肖峰说这些形容还不够。

  与这对洋大学生不同,著名雕塑家潘锡柔、金芳雅夫妇,却有着非同一般的爱情故事。

  金芳雅是潘锡柔当年下乡写生时一见钟情而私定终身的。那年头,她是诸暨阮市镇上的一位漂亮村姑,同时也是十里八乡草台戏班上的越剧名角——这个水灵灵、扎着两条乌黑长辫的金芳雅就这样频频出现在“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美院大学生中,有机会与潘锡柔经常见面。夏天,金芳雅在草台上唱越剧,痴情潘锡柔就在台下画速写。冬日,雪天一群美院大学生和村民们挤在一起烤火炉,不知不觉中,潘锡柔的手总在无意间碰到金芳雅的手,一来二往,一对时髦的“姐弟恋”悄悄发生了。

  就这么任性!从1955年冬认识,到1956年秋结婚——20岁潘锡柔牵着21岁金芳雅的手,只花了6角钱就在杭州西湖区登记结婚了。那天,懂事的金芳雅买了一把红红绿绿的糖豆,拉着潘锡柔坐在西湖边的石橙上,你一粒,我一粒地排排坐吃果果,这颗埋藏心底的糖果至今还甜在心头。

  59个春夏秋冬,59年风花雪夜。娶姐姐金芳雅做妻子,让小弟潘锡柔感到无比踏实:“那些年,她为我吃了太多的苦,当时她在乡下,又有了儿女,里里外外一把手。”在当地金芳雅不光是宣传队长会唱越剧出名,而且还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这个办事干脆利落有条不紊的金芳雅,因为工作出色而成为宁波地区的先进工作者。

  那时,还是学生的潘锡柔无力挑起家庭重担,两人商量后,金芳雅带着儿女从老家来到上海崇明潘锡柔的老家。“一间茅草屋,一家7口人,同居一个屋檐下。”生性开朗的金芳雅真不愧乡亲们送给她的“刘胡兰”这个绰号——深明大义的她从没让潘锡柔分一点心。

  “我们出生农家,门当户对,相依为命。”潘锡柔说,因为家里穷,包括他在上海读行知小学和后来读中国美术学院,也都全靠政府的奖学金。“我没见过父亲,很小时母亲就去逝了。”因此那个又疼人又有学问的潘锡柔就成为孤儿金芳雅的全部。几乎没有上过学她却一定要让他安心读书工作,“即便吃糠咽草我也能挺过去。”

  “这个刘胡兰啊,就有这么犟!”即便丈夫潘锡柔远在杭州,能干的金芳雅照样在上海崇明岛港东乡干得那么出色:在荣获“三八红旗手”“优秀共产党员”“先进工作者”等众多荣誉的同时,她还培养儿女读书、修建老宅、为老人送终……金芳雅咬着牙苦苦度日,却又那么幸福——这对“姐弟恋”在分居两地整整25年后,终于在中国美术学院团聚。

  从一位村姑,到妇女主任;从上海崇明丝织厂厂长,到中国美术学院美术厂厂长,金芳雅说多亏有潘锡柔的支撑。“比如美术厂做石膏像,我跟本不懂什么叫大卫,慢慢地做雕塑的潘锡柔也差不多把我培养成半个雕塑家了。”真是夫唱妇随,互帮互学,金芳雅来到中国美院后,潘锡柔也从一名讲师升到副教授、正教授、雕塑系主任,再到享受国家津贴的艺术家,“别提有多高兴了,我们的心中就像当年结婚在西湖边数个吃糖粒那么甜。”

  爱情的力量,就有这么强大。

  谁能想象,眼前这个弱小的老者扛过枪、打过仗、跨过鸭绿江,做一名保家卫国的战士,返回美院后他又凭借手中的那把小刀,成为“中国篆刻第一人”。刘江讽趣地说,“讨老婆也要像当战士一样稳、准、狠。想当年,那个同班画工笔画一流的才女章培筠就是我眼急手快一把抓来的。”

  “那时筠小姐比我有名多了。”小刘江11岁的夫人章培筠,1937年出生于浙江鄞县。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擅长工笔花鸟画。作品曾获过全国第七届美展铜奖,以其工笔画代表作《茶花》摘取首届齐白石奖。

  那么,浙江宁波美人章培筠又是怎样被四川万县人刘江“抓”到的呢?

  机会终于来了!朝鲜停战后,1957年部队批准刘江到浙江美术学院复学,与章培筠成为同班同学。“他善良、忠厚、实诚,我们也就这么平淡地过了一辈子。”同样出生在大家庭中的章培筠,最为看中的是刘江的人品。

  纵观肖峰、宋韧夫妇,刘江、章培筠夫妇,潘锡柔、金芳雅夫妇,他们的金婚秘诀无非就是:“赞美她”“相信他”“包容他”——哈哈,简单明了的三字经。

  艺术人生

  提到中国美院与中国美术绕不开一个名字——肖峰。总是笑眯眯的他,聊起人生,对丰富又坎坷的经历十分豁达;聊起艺术,又有着敏感而开放的眼光。

  幼小而从军,青年拿画笔,师从林风眠、潘天寿等美术大师,留学前苏联列宾美术学院6年,1983年起历任中国美术学院院长13年之久的肖峰,他如中国现代史的一面平凡镜子,映射着国家民族的命运,见证了新中国美术步履摇摇的成长,十年动乱的凄惶,也亲历了改革开放的伟大、和谐社会的从容。

  “那是1979年,我们的人生和艺术都走出了低谷,人品与画品也得到了升华,我们以饱满的情怀投入到纪念建国30周年、全国第五届美展的创作之中。《童年记事》《两个小八路》等都被评奖了,那是真心有感而发,那是爱的遗赠,是心灵的抒发。肖峰白天很少有时间画画,我们早晨4点起床,赶到油雕院,门还没开,就翻墙进去。有一次还被警察当小偷捉了。也许人生经过苦难浸泡之后,遇到倒霉的事,也会感到有趣。这年画了多少画已记不清了——《心连广宇》第一稿就是这个时期画的,精力旺盛,画画之外我们还受聘上海师院美术系上课,我的课很多。”宋韧说那是真是有用不完的劲。

  令人羡慕的是肖峰和宋韧先后创作了《战斗在罗霄山上》《拂晓》等许多革命历史题材作品。“在创作过程中,真正地显示了小宋的才能。她的艺术特色归纳起来就是朴实、敦厚、凝重,具有强烈的阳刚之气。”在肖峰记忆中,1993年是最忙的一年,也是最有成果的一年——浙江美术学院更名为中国美术学院,全校师生为之振奋。生活的苦涩已不再让画家悲伤,而留给他们的只是回报生活的欢畅。

  笔墨氤氲,金石磨砺。刘江曾有过两个艺术生活中断期,对他的艺术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弃笔从戎的9年军营生活,体现了他把自己的命运和国家的前途紧密相联的品格。黑沉沉的夜空和撕裂人心的光弹,朝鲜战场的白雪焦土和富有生命力的、鲜艳如火的金达莱,铸就了他的艺术胆略;力量之间的角逐和人民革命的勇气,补益了他宽阔的胸臆。应该说,刘江作品中弥漫着的大气锐势,都与这段生活经历有着必然的关联。

  长江,只有通过三峡,才会产生宏伟的直奔大海的壮丽之势。刘江由一个普通长江之子,经过多少曲折险滩,把自己的一切全部托付给了祖国的艺术事业,终于卓然成为大家。他的成就,他的人品和创造精神给人的启发和激励,将不止于艺术本身。

  一代篆刻大师刘江真可谓著作等身,出版有《刘江篆刻选》《刘江篆书唐诗百首》等六种。创作之余,重视书法篆刻理论,撰有《论甲骨文书法》《略论唐宋元官私印》《论气》《吴昌硕艺术精神》等论文四十余篇,发表在国内以及日本、韩国、台、港等地区。有《中国印章艺术史》等十余种专著面世,其中《篆刻技法》《篆刻形式美》等四种已被译成日、韩等国文字出版。

  夫人章培筠记得,那是2001年,涵盖新中国成立后三代工笔画艺术家的近200幅作品的“中国工笔花鸟画传承展”在上海美术馆展出引起中国画震动。作为20世纪我国泰斗书画界元老谢稚柳、陈佩秋妇夫的弟子——章培筠的作品有幸与恩师同展。

  如今,已近八旬的章培筠仍忘不了那段在上海跟随谢稚柳、陈佩秋夫妇学习的快乐时光。“由于没有师资,培养工笔花鸟画教师迫在眉睫,这才有潘天寿先生送我到谢稚柳、陈佩秋先生家求师的故事。”很幸运,章培筠在两位老师毫无保留的细心指导下,对工笔花鸟画艺术有了更深的认知和理解,创作了她一生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系列如《四季同春》《娇凤红叶》《绿树闻歌鸟》《茶花》等工笔花鸟画作品。为工笔花鸟画的发展,做出了承前启后的贡献。

  而戏称自己是“半劳动力”“高级泥水匠”的潘锡柔,1958年毕业并在雕塑系任教,开始了为之奉献一生的教育生涯。眼前,这位白发飘逸的老人最喜爱和年轻人在一起,从事着艺术活动中最举足轻重的“重工业”劳动,一直乐此不疲。

  那是1976年,潘锡柔迎来了自己艺术的第二春,创作了《播种》《西湖春晓》《江南无闲时》《蓝图》等大量雕塑作品,其中一些雕塑作品曾在省展和全国美展中获奖。更可贵的是扎根在西子湖畔的他以包容、敞开的胸怀面向全国,将自己独特的江南气质根植在神州大地上——从北京天安门广场上的群雕到中国军事博物馆的《鸦片风云》;从杭城第一个城雕《苏东坡》到孤山脚下西泠印社的《潘天寿》……潘锡柔参与和见证了新中国城市雕塑的发展历程。

  快乐无疆

  新年到,福字俏;新春来,红泥燃——冬阳打在脸上,刘江缓缓起身,把“祥龙赐福”印章,深深地钤在一张张用大篆写就的“福”字上。

  顿时,金石篆刻所蕴涵的流动之美尽现眼前:一方印中,即有豪壮飘逸的书法笔意,又有优美悦目的绘画构图,更兼得刀法生动的雕刻神韵,方寸之间,气象万千。

  “真快啊,西泠早已过了百岁,我也89岁了。”西泠印社执行社长和一代篆刻大师刘江,每天的时光和每年的春节,几乎都是在吴山脚下的自家书房,蘸着墨香,赏着金石、品着红泥,细细度过的。

  好有爱!在这个家,朝南的大书房属刘江,朝北的小画室属章培筠。“我现在很难得画画了,少有时间涂几笔。”这些年几乎成了刘江书童的章培筠,更多的是帮助先生查字典,监督他不要张冠李戴。“你看见了,一个‘窦’的篆字,我就查了一个多小时。”

  身边,一脸无辜的刘江装着听不见,开始站在书案前写啊写;有阳光时,他也会坐在阳台的小桌旁刻啊刻——刘江侧身从竹书架上,翻阅那着本捐献给西泠印社的“百印图”说,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西泠印社作为金石篆刻的发祥地,成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打心眼里高兴啊。

  众望所归——2011年12月13日,海内外瞩目的西泠印社,刘江当选执行社长。

  眼下章培筠在家里,主要管着这个“不听话”的老头子——随着年纪增长,刘江耳朵听力也越来越弱,说什么他也不愿戴助听器:“听不见才好,耳根清静,好专心创作。”大智若愚的刘江就随章培筠安排:外出参加活动必须按时回家,更不能在外随便大吃大喝……但也有例外,刘江当选执行社长那天,他没有听“家长”的话乖乖回家,而是与众人一起为西泠举怀畅饮。

  丹青不知老将至,画笔沉浮绘江山——绘画、书法、编传纪、教后生,耄耋之龄,肖峰说自己远没有退休之日。那间带天窗足有二层楼高的画室里,仍放着大画架,架子上放着尚未完成的油画,很气派。

  空旷而纯净,神秘又真挚。肖峰和宋韧隐于满觉陇这处大有“动得以听枫叶摩挲,静得以闻兰桂飘香”的宅院里,过着很艺术的晚年生活。有时那个任性的小宋,也会向“管家公”肖峰讨买书钱;有时也会一起晒着太阳,相互揭揭老底:“第一次写给我的情书,那个狗爬字才叫难看啊!唉,可是第二封虽说字还是那个字,但那个文采真叫飞扬呢!读着读着,就把我给钩住了。”这时,小宋嗲嗲地指着肖峰“原来那情书是他身边留苏的才子罗工柳和邵大箴帮他写的!”

  年过八旬的肖峰,依旧精力旺盛,兼任着多个社会职务,总也闲不住。闲不住的肖峰,仍然尽量坚持每天动动画笔。“时间长就画油画,时间短就画写意、练书法。”但在肖峰的作品中,看得出他对艺术的虔诚,以及他对油画民族化的思考。今年是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肖峰说还要作画纪念伟大的胜利。

  当下,有个时髦的词儿叫“无龄感”生活,肖峰就在身体力行,83岁的他对国家时政大事非常关心,每天看报纸。还会使用智能手机、收发电邮,不甘落后时代。

  莫道桑榆老,人间重晚晴。

  走进南山路上潘锡柔的家,进门客厅的餐桌上摆放着他正待完成的《天伦之乐》小雕塑——母亲抱着孩儿的画面,又因了金芳雅的建议将小脚丫放进妈妈的嘴角,而变得温馨。

  眼前,这对走过艰辛,尝过人间苦涩,还有两年就要步入钻石婚的老人,正享受着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她因为年轻时为我干了太多不该干的体力活儿,现在腰不太好,所以现在家里的活儿我全包了。”依旧是白发飘逸的潘锡柔,平时除了给城市雕塑做些设计稿外,如今他是全心全意在家陪老伴。

  最浪漫的事,就是与你一起慢慢变老……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 00017 岁月静美,唱一曲爱的故事 2015-01-30 3774360 2 2015年01月30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