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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9版:人文世界·艺文志

子承父业,灵巧的双手摘得各类金银铜奖——

孙威:千年越窑“小陶工”

  口述:孙威 记录:谈升阳

  冬日的暖阳静静地照在慈溪上林湖,对于陶瓷爱好者来说,上林湖是个神圣的地方,最早的成熟青瓷就在这里烧制成功,如果从东汉算起,至今已有近两千年的历史,每年都有络绎不绝的爱陶者来到这全世界最大的青瓷“露天博物馆”,参访、寻幽、思古,拾掇记忆的碎片。在上林湖畔、匡堰镇倡隆村的慈溪市越窑青瓷研究所工作室里,孙威正全神贯注地拉坯,偶尔抬起头来为我们讲解一下拉坯的要领, “拉坯时,器物的大小、形状、厚薄、高矮,全在师傅的心里,要想练成这门手艺,即便是有悟性,没有几年的功夫也是做不出一个好碗的。”一旁孙威的媳妇谭静告诉记者,“如果碰到尺寸较大的器物,还需要分段拉制。懂行的人,从各个分段部位,就能看出一个拉坯师傅手艺的好坏。”

  孙威现为宁波市工艺美术大师、越窑青瓷传承人、慈溪市第十届政协委员。从小耳濡目染父亲传统青瓷烧制技艺,2004年大学毕业后跟随父亲从事越窑青瓷烧制,从选土、淘洗到最后的装饰、烧窑,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技艺渐进,并转益多师,又相继师从制瓷名家高峰老师、师傅嵇锡贵老师,先后在各类瓷器大展中获得金银铜奖,最近的一次是2014年10月,作品“瓷魂·花之韵”在第十五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暨国际艺术精品博览会(东阳)上摘得“中国原创·百花杯”中国工艺美术精品奖金奖,面对各种荣誉,孙威自称“小陶工”,对此,孙威这样告诉记者:“我义父高峰老师自封陶工,我还敢叫陶工吗?我只是小陶工啊。”我们的访谈就从这里开始。

  初识越瓷

  在人生百年中,现在的我已经走过人生的三分之一,在我的印象中,初识陶瓷印象最深的有三次。

  第一次的记忆可以说是模糊的,只有隐约的记得小溪、水车、水碓,那是我只有几岁的时候,父母带我去了龙泉上垟瓷厂,那是父母第一个工作的地方,1972年时,父母就在那里工作,相互结识,后来走到一起。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家中不乏青瓷的摆设品,小时对瓷器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只有打破瓷器时的印象很深刻,要受到父母的责备,有时会遭到一顿打骂,那时才知道,这个瓷器是很精贵的,此后就会刻意的去呵护它。

  第二次的记忆十分清晰,那是1996年,由于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的原因,原国营瓷厂相继改制和解体,因此,出现了很多的私营瓷厂。当时父亲在龙泉市的水南区租下一个大仓库,与人合伙创办了“华兴青瓷”,我那时15岁,大仓库的卫生是我约了一帮同学整整干了一天清理打扫出来的。“华兴青瓷”在龙泉市算得上是青瓷行业中的龙头企业了,在艺术陈设瓷中,产销量都是最大的。人生中第一次拉坯就是在“华兴青瓷”的大仓库中实践的,当时只是好玩而已。

  第三次的记忆刻骨铭心,那是2001年的夏天,我已经读大学了,那年慈溪市政府为了重续千年前的越窑辉煌,特邀请父亲到慈溪,在上林湖畔恢复越窑青瓷的生产。那年8月我在暑假期间,与父亲一同前往了慈溪上林湖,在上林湖畔我看见了无数的瓷片,眼前的情景着实让我惊呆,使我这个从小在瓷厂玩的小孩都惊叹不已,这么大片、这么多的瓷片,古人得花多少时间、人力、物力才能展现在我们眼前,当时内心无比的感动,对瓷器的认知有了不同的理解。

  走进越瓷

  2001年起,父亲就长期居住在上林湖畔了,直至现在。大学期间,每年的假期我都会去慈溪上林湖畔,看父亲和工匠们制作越瓷,潜移默化中渐渐地对越瓷产生了兴趣。直到我大学毕业,被安排在慈溪育才中学教书,当时内心隐隐感觉父亲是希望我在他身边继承他的事业。2004年9月,我下定决心,从学校辞职,跟随父亲学习陶瓷制作技艺。

  满怀信心的我,在父亲的工作室里准备好好地把手艺学好,一展抱负。可是,对陶瓷制作不太精通的我,太低估了这门手艺,在父亲身边待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地内心开始动摇了。一个简单的揉泥,让我足足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父亲眼里也是才勉强合格,这个打击深深地刺痛了我。可能是因为太年轻了,我又重新选择了另一条路走,放弃了学习手艺,自己去创业,创办了一个网络公司,初为老板的我,由于经商经验不足,连连亏损,在坚持了一年后,不得已把自己创办的第一个公司给关了。回到家里,心情一直很低落,人生的目标也迷茫了,在亲人、朋友的劝导下,我又重新回到了父亲的身边,那时父亲找我诚恳地谈了一次话,用了一个很生动的比喻:“科学家都要把火箭升上太空,我们连一个碗都做不好,不应该吧”,听了父亲的话后内心深有感触,做一件事连一点耐心都没有,成功从何而谈。于是我最终确定了我的人生目标,就是把父亲的陶瓷事业继承下去,并且做为我的终身事业来发展。

  在学习越瓷知识和制作越瓷的过程中,我渐渐地被越瓷的历史和制作技艺所吸引,水、土、火的结合幻化出如此美妙的器物,古工匠的智慧深深折服了我。从原始瓷的落灰釉到成熟青瓷的出现,从汉罐的大器物造型到戳印技法的运用,从晋代丰富构思设计到功能的转变,从盛唐精工细作到装饰艺术的升华,从宋朝工艺流传到上林湖的窑火,无不体现了古工匠的巧夺天工,做为小陶工的我成为制瓷工匠内心无比自豪,但是父亲对我的要求要远远高于现状,他总是孜孜不倦地教诲我,因为父亲是从龙泉窑青瓷开始学艺,总脱离不了龙泉窑的影子,他知道我是直接从越窑入手学艺,可以脱离出其他窑口,越窑又是“母亲瓷”,她是中国瓷器的开创者,从越瓷的基础学起,再融入其它窑口文化和技艺,才能更好地继承和发展。

  认知越瓷

  为了掌握越瓷的制作技法,我开始了学习越瓷的一些知识,从越窑的历史、发展、鼎盛到衰落,我收集和翻阅了一些书籍和史料。同时,也从制作越瓷最基础的工序做起,一点一滴的累积知识和经验,在父亲和陶瓷界一些长辈的身传言教下,经过了10年多的努力,我对越瓷有了一定的理解和认识。

  在父亲的引导下,让我这个对陶瓷不知的小伙跨入了陶瓷领域,从不知到知,从知到晓,父亲默默地为我做了很多的工作。父亲孙迈华是我省工艺美术大师,在上林湖10年多的时间里,恢复烧制了上百件越窑青瓷仿制品,以及上林湖越窑青瓷精品“秘色瓷”。并根据历史的记载,与慈溪市民族乐团的合作,开发、烧制成功“越瓯”乐器系列,该团据此赴欧洲等地演出非常成功,受到国内外专家和观众一致好评。在陶瓷界中,父亲有很多朋友,他们都是享誉一方的陶瓷工作者,父亲时常会带领我去拜访他们,有时也会邀请他们到上林湖来玩,每次来他们都会与我聊很多关于陶瓷的知识,也会指点我制瓷上的一些技艺。在与这些前辈们的交流中我学习到了很多的知识,也加深了我对陶瓷的了解,特别是对越瓷的理解有了更深层次的体会。

  别人刻花用铁刀,我自己做了竹刀。古代人用最自然的工具,竹刀要比铁刀容易,竹刀的质感会在陶土表面形成拉丝,自然流畅。现在烧窑是很稳定的,这也是古人追求的,但古代不可能稳定,你想想龙窑火焰变动不停,每次投柴都会产生温度变化,整个窑还原气氛只会在龙窑中心部位出现。我据此故意用现代窑制造古代的不稳的氛围,特别在保温阶段,一般现代窑一小时保温,我会延长到十二小时或二十四小时,从而烧出了古代越窑的质感。

  古代烧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炸窑随时可能发生,甚至熄火后也可能炸膛,所以火候把握非常重要,瞬息万变中全靠领头师傅的经验,上万瓷器的命运在你手中。每次烧完窑,我都像生病一样,要倒下好几天。

  作为越窑技艺的传承人,我现在最想做的是完整地把越窑各朝代的器形烧出来。我现在不急于创新,连传统都没搞明白,创新有何意义?我现在是这样的想法,想做仿古器皿,把传统都搞明白了,有了这个基础,再去创新,创新也要有源头,不能平白无故的。技法与创新,该有的,古代人都已经做过了,你能创新到哪里去?只不过视觉上给人不同,换汤不换药。我才学了10年陶瓷,中国2000年历史的瓷,10年搞明白不可能,我老师都干了几十年,我父亲40年,我不会急于求成,而是踏踏实实地去走好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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