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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0版:人文世界·钱塘江

文人之怪

  “人上一百,形形式式”,芸芸众生成千上万,更是殊不同了。就像每一片树叶,每朵雪花都不相同。在茫茫人海,人之不同,不独指浅浅外表,更指幽幽内心。故而在熙熙人群中,文人的“怪”特别地引人注目。因为行为处事的与众不同而被冠之“怪怪的”文人,实在还不被看好,尽管有时其人心还十分滚烫,但不会说话和涂抹,不会包装和推销,操作也差,硬是被人们生生地怪煞了。

  文人的怪确实令人诧异非常。生在西班牙、9岁迁居美国的哲人桑塔耶斯,长期在哈佛教书。50岁那年,有一天他在讲台上讲课,偶有春鸟飞来,立在窗格子上。他看了会儿似有所悟,大声地向学生说:同学们,抱歉了!我与阳春有约!竟开始了他云游欧陆的开端。其实这老外还不算太怪,他这种怪恐怕与有钱又舍得丢下饭碗有关。在我们至少在我,是不敢走的,盖因没有这个底气——钱之故也!在古人中,金圣叹之怪恐怕算一个。他老先生被投入大狱,到了马上就要脑袋搬家的份了,竟还煞有其事秘密地告诉儿子一种美食:豆腐干合着花生米嚼,味道赛过火腿。这份调侃味儿,恐怕算得上是真正的“砍头只当风吹帽”了。

  说起文人的怪,有的也生动有趣,可圈可点。鲁迅先生的朋友范爱农君,据说颠狂之下,总是“白眼看鸡虫”的,恰如“竹林七贤”中的嵇康,看人总是白叽白叽。“最高的轻蔑是无言,甚至连眼珠也不转过去。”对此嵇先生尽管有个性,但还是没有达到鲁迅先生所说的境界。文人的怪有的是有些意思的,有的则不可取。同是“竹林七贤”中的阮籍、阮咸,当了官却不问民生,终日纵酒谈玄,服药炼丹,弄青白眼,说风凉话,看似名士潇洒,实则窝囊误事。向秀、山涛则弄权为保全自身,在朝任职,容迹而已。而刘伶则是一个酒鬼,放荡荒唐,常脱光了衣服喝酒,还叫仆人提着锄头,意在喝死了让随从随处埋了。纵观“竹林七贤”,贤在何处?惠在何人?

  贤达之处,实在甚少!

  应该说,文人的怪,也得有资本,不然恐怕离疯子也不远了。作为文人的怪也可体谅,也可体味。是因千奇百怪的性格使然,是因各式各样的因素造成。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又要接纳世俗流眼,看惯脸色颜色,这能不怪?!才高难投俗人机,时乖不遂男儿愿,周围或者是冷漠的心灵,枯槁的形容,或者是语言乏味、面目可憎的“朋友”,一些深于城府、敏于心机、长于阴谋的混账,竟是与你有某一种割不断的联系。生的苦闷,性的压迫,死的恐怖,活得太烦,这又能使人不怪!这不怪才怪呢!

  于是,有人孤芳自赏,冷嘲热讽;有人装疯卖傻,落落寡欢;有人躲进小楼,自得其乐;也有人写点渲泄文章。而作为文人有的怪,自身会接纳别人是要紧的。我以为,文人要打掉酸气和迂气,才受人欢迎才可成大器。但社会也要多对这些人特别地宽容。不瞎攀高枝,不随波逐流,不趋炎附势,不迎合时俗,只是对市井细民的庸俗之风表示清高,只是对尘嚣蛙噪之声敬而远之,这毕竟不是罪过!

  纵观一些怪人的行为确乎令人诧异,大儒派哲学家在木桶里面睡觉,有儒生会白天打着灯笼在街上找人。这或许过分了。但诸如我们杭州老乡龚自珍,身怀雕龙宏才,可最终连屠狗功名也没得,还能不怪么!这倒要我们放出眼光,拿出脑子来,看看其中可否有难隐之处和可贵之点。有时来自精神方面的压力对才华的勃发是一种策动。病蚌成珠,积羽成舟,身体和心情都不太舒服的人往往会酿出精神的酒浆。司马迁留下的一部煌煌史章,龚定庵留下的一卷绝妙好诗,内中是很有哲学思考的。精通世事,游刃有余的人,只惯将一己的肉身养得富足通泰的人,就往往觉得这些人可笑、可怪:他们莫非有病么!其实有的文人的怪本身就有意思,就有嚼头,大凡他们很智慧、很上品。当然怪诞是令人害怕的,但有些怪人的做法,却不乏可取之处,因为这怪在自身,不碍他人的怪,不是人格上的怪,品质上的怪,比起上下其手的小政客、忌刻阴冷的二丑奴才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小人们,差别不啻距若霄壤、判若云泥呢!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钱塘江 00020 文人之怪 2014-12-12 3630590 2 2014年12月12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