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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0版:人文世界·钱塘江

情系故里

  在浙西山区的边缘,有一片安逸的水域,因湖中有数千岛屿而得名千岛湖。三十年前,名不见经传的世外之地,一山水之多;绿水青峰白雾缭绕,即便无船摆渡,观山阅水,拈花叠梦也不失祥和。

  出站、问路。如今,千岛湖的美和静已是天下皆知,而我却不识得回家的路。湖面上,白帆摇曳皮艇追逐,还有散客泛舟,我大声疾问:“可见水下楼兰,我的衣胞之地”。

  千岛湖小镇始于1960年,寸寸泥路,称之“排岭”,是出门见山抬脚爬坡的意思。街道是一处洼地,通往街道的百米石阶是这个镇上凸显的标志,石阶的石条源于水下古城,欣慰五十多年过去,还是原来的模样。

  我不止一次地坐在石阶的护墙上,体味着儿时, 淌着哈喇,吮着冰棍往回走的感觉,喜欢这种感觉。前些年回家母亲还说起,那些年让我买菜总是比别人贵些。我说:记不起来了。其实舌尖上冰冰的甜甜的沙糖的味道,一直没有淡去。

  曾有设想,叶落归根或去乡下教书几年,却又担心会老得太快来不及回来,给亲友添麻烦。试想,如果真的回不来了,就埋在山里,但又顾虑天堂开销太大,若干年后没人给我烧香点烛,如何是好。

  石阶的底端,过去总有菜农在那儿摆摊,边上是买肉的地方。现在肉店早已搬了,但那是老街的入口,依然占据买卖的“地理”。几个做黑芝麻加工的女子引起我的注意,她们一边舂着芝麻一边聊着——神舟飞船:“上去算个啥,稳当地回到地面,那才算成功。”回头她发现我直愣愣地看着她,闹的一脸通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女子真没说错,能稳当地回到地面才算成功,这是多大的智慧啊!我离岛的模样早已面目全非,如今还能回乡看看,也算上辈子积德。那天早晨坐着小船离去,以为可以衣锦还乡,不曾想一路走来,五味陈杂。若有船渡我,肯定不再重来。

  外来游客很少光顾小镇的腹地,而我漫步街头已经没人认得,我原本土生土长。我生性顽劣,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小时候,一个人有胆量从一个小岛游到另个小岛,有胆量独自走进深山老林采摘野果,那山道,根本没有路;那林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街道的十字路口,路面还是那么窄,向东向西都有码头。我选择向东,东边的水域比西边更宽,然而,当我来到码头的时候,不由有些失望,湖面上竟然看不到一个人。我试着下水,离岸十米已非当年,好在心里还记得“回头是岸”。离开太久了,湖泊已不识归来的故人。站在浅滩,我伏下身去,清澈的湖水里印显出一张刻着皱纹的老脸,当我掬水而饮,水从指缝间哗、哗流走时,才恍然记得“时间太瘦,指缝太宽”。

  从“栗树弯”上山,经过“大樟树”一直可以走到“野猪林”。这儿原是一条上山砍柴的小路,如今已是一条休闲的森林长廊。樟树下那片突兀的坡地原是学校的菜园,当我停下脚步,真的不知道该想起谁?地已荒芜,人在苟且。那会儿这个时间,一定会有三两结伴的孩子,担着柴从我身边走过。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场景不复存在。山里人家仅剩下了山水的符号,她的魂魄连个标点也没有留下。

  我不以为我寻觅的那个年代有多么的好,只是那个年代里裹藏着我的童岁少年。我甚至记不起来,小时候是怎样地顽劣;记不起来,暗恋过的小女生叫什么来着;记不起来,离开山里的那一刻,有否留恋过这片土壤。依稀往事已是雾里看花,但清楚,我只是一个在外玩腻的孩子,只想回家。既是故里已见陌生,也无碍我的眷念!一方热土足以温暖余生,因为我,原本就是她怀里的一颗种子。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钱塘江 00020 情系故里 2014-11-14 3688239 2 2014年11月14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