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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9版:人文世界·阅读会

三十年似水年华 三十年人生感悟

书山有路同学情

  蔡万麟

  这本书酝酿多年,这次得以出版,要归功于植峰兄的坚韧。这也表现在他执意让我在书的前面写点什么,且再三强调“商量过的”。我知道这是无尚的荣耀,但确很为难。眼前也总浮现着九十三张生动的面孔,都是人杰地灵的,况还有一位化鹤在天之灵。我只好于惭惶中记录些相关事宜吧。

  这个班级九十三位同学,1980年考入复旦大学中文系。那时的我们,一袭青衿,大多清癯得像革命者。毕业分配时,约三十人留在了上海,约三十人去了北京,还有约三十人分赴各地。倏忽三十载,我们也逾天命之年。追亿似水年华,人之常情,也到时候了。不管母校愿意与否,我们决计重返复旦聚一聚。还要办一场晚会、出这样一本集子。聚会要分阶段享受过程,出书要按学号一个不少,晚会要学春晚秘而不宣,用心良苦,都是很不容易的事。但我们很投入,说明都很看重。奋斗了三十年,再一次渴望同学的情意。虽说是壮士白头、美人依旧,但我们仍想证明流水能西、金刚不坏。毕竟,就这个集体而言,这也许是最整齐、最完美的一次闪亮了。

  我因此有感于我们的凝聚。我们拥有共同的根系,有形的自然是复旦、是上海、是相识时特定的年份。无形的又是什么呢?且归于道吧,因为大道无形。我们的心路、我们的感悟、我们的彷徨、我们的困惑,在我看来都有约略一致的来路。

  这个班基本的特别处,在于学的是中文,而且是在上海滩、复旦园。本就是中国人,却还要执意学中文,说明我们不满足于说一般的中国话、看一般的中国书、写一般的中国文。对真善美比较懂、有追求,对不真不善不美也容易生气。大学期间遭逢时代的文学热、美学潮,感觉是代表全国人民在深造,我们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激励着我们去关注古今中外美的历程。上海是风花雪月的,复旦是浪漫小资的,跑到那里去学中文,又格外锤炼了我们见雨惊心、闻风丧胆的敏锐。抱着一段粗腿,即以为全象;拾得一片落叶,乃大呼秋来。兴观群怨,恨不能逢人便说、见鬼就唱。这是一种本领。

  不巧的是,走出复旦园,一个有病不治、无病呻吟的文学时代悄然终结了,金钱世界轰隆而至。改革开放燃起民族希望,和平发展成为时代主题,但我们似乎有些失落,因为我们学的是中文。不懂经济,不懂管理,不懂法律,不懂国际关系,只懂得一种我们身边人人都会的东西。复旦教会了我们讲究,但时代不讲究了。文学不再重要,也鲜有人过问美从何来、美将何往。我们改变不了社会,但社会向我们动起手来却是大刀阔斧、兵不血刃。我们的幸运是和伟大的时代一同进步,不幸则在于终有一些错位。我们是想宽容一些的,但还是容易不满意,因为我们心存另一个世界,那是文学家描写出来的。世道若好,我们高兴不到哪里去,因为心里装着诗的盛唐、词的大宋;世道稍欠,我们马上看不下去,因为又想起了盛唐的诗、大宋的词。

  地质上有所谓断层线,历史也有。我们是恢复高考的第四届大学生,前三届大多是知青。到我们,已是野无遗贤,都算是应届翘楚了。我们不像学长们饱经苦难,但对苦难懂一些。绷娃娃脸作夫子状,还是会几分深刻的。我们像是代表沉重的学兄们,为特殊年代的传统做了最后一个年度的挣扎。紧随我们的后学就很不同了,相形之下,个个新锐,敢于胡来。这条当代历史的断层线正好划在我们身上,让我们有点儿孤独。

  三十年前,河南的一个生产大队人均收入突破千元,《人民日报》辟专栏举国讨论:“如何看待先富起来的农民?”居然唇枪舌剑五个月。而今的中国,富豪已多得中国装不下,跑出去也不在乎。“有情人终成眷属,无产者不再联合”,变化之巨可谓动地撼神。如果从上世纪六十年代算起,我们这一代经历的变化大约算多。总是不出几年,就是“又—片”沧海桑田。我们受益于这变化,也因了这变化的落差,活得有些晕头转向。

  这本书辑录的是同学们的心思和表情,也昭示了我们唇亡齿寒的关系。我们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三十年,也共同拥有一个相同的三十年。我们曾以昏庸自嘲,如今又升华为妖了。少时昏庸,壮岁奋进,于今唯知天命,其他一概不知,尤其不知老之将至,这大约便是妖的境界了。昏得清纯,妖得老辣,从昏到妖,运脉一线。这便是我们的三十年吗?“云山有径终无径,风月无边却有边”,此中要义,欲辨忘言。也恰好不说了,且翻过此页,来看大家的精彩吧。

  臆见矜高,惭惶经久不息。谨向本书出版组的同学们致敬!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阅读会 00019 书山有路同学情 2014-11-14 浙江日报2014-11-1400009 2 2014年11月14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