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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7版:美丽乡村

一条绿道、一片桑园、一座古城,穿越沧桑岁月。以钱江潮闻名的海宁盐官古镇,今天正在实践新的转身:在都市与乡村间,寻找一种能接续过去与未来的生活方式,让传统记忆与现代文明同生共振——

百里钱塘,风景旧曾谙?

  海宁大缺口国际青年旅舍,作为嘉兴首家国际青年旅舍,守望在翁金线北侧,默默等待一个未来。

  翁金线曾经辉煌,它曾是编号“01”的省道,是杭州与上海之间最初的陆路要道。两侧高高的枫杨与香樟守望过大半个世纪的烟尘,而今,车水马龙的喧闹缄默下来。连接长三角两大最活跃的都市,又曾是商贾云集盛极一时的贸易重镇、江南织府,盐官却已多年沉寂。

  杭州与上海两大都市之间,钱塘江北岸,沿翁金线拓宽延展,海宁人突破一村一镇的局限,正展开一张巨幅长卷——沿56公里岸线、106平方公里土地,打造一个“百里钱塘”。摊开画卷,盐官人正在努力复活这片土地的多重记忆,望见一个“城市新田园”。

  钱塘好,风景旧曾谙?

一条绿道,连接过去和未来

  在大缺口国际青年旅舍老板顾全惠看来,翁金线海宁段,已尴尬良久。

  1932年10月建成时,这条如今海宁人叫惯的“老01省道”,是民国政府修建的战备公路,是沪杭交通要道,这条路上,曾走过史量才、蒋介石、宋美龄等多少民国人物,但随着时日推移,日渐寥落。

  快、快、快,人们对速度的追求至上,便有了新的沪杭公路、新的01省道、新的杭浦高速,这条掩映在丛林间的老公路,越发不合时宜——它紧贴着海塘,路基建在护塘上,因潮水进退,路线曲折蜿蜒,不够笔直畅达;两侧树木挺拔,两车交汇,却都显得逼仄。

  但当人们慢下来,却发现这条林间大道,在今天别样迷人。漫步其上,听得见潮,看得见绿,它的新功能,被海宁民间自觉“开发”。

  陈洁,是海宁城里一家纺织公司的总经理,沿着翁金线和海塘骑行追潮,已经8年。

  “潮水的速度与自行车速度差不多,骑着车,听着海潮声,能让人热血澎湃,有时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在陈洁的单车俱乐部里,已经集聚了三四百名骑行爱好者。在日复一日的追潮里,陈洁释放了从销售代表一直做到经理的职场压力,有时上班都特地要从这里骑行而过,因为潮声与树影,会让他“原地满血复活”。

  顾全惠的大缺口农庄就在绿道北侧的丁桥镇海潮村。这个46岁的男人,曾经营过IT企业,也因为压力巨大,爱上了旅行。一次一次从海宁出发,去新疆西藏,去欧洲去地中海,看尽了风景,更懂得珍惜身边的风景。2008年,他回到出生的海潮村,在翁金线旁建起了大缺口农庄,里面开设了农家乐、青年旅舍、高尔夫练习基地,把土和洋按照自己的理念无缝对接了起来。

  去年下半年,作为百里钱塘观潮景区着力打造的绿色风情大道,翁金线开始变身。首先,北边相距300米的潮涌路建成通车,翁金线“松绑”,交通功能得以完全卸下。这一次,它要擦去满面尘土,12.5公里绿道建设年底完工后,它只负责“鸟语花香”。

  工程已经接近尾声,这个时节走在翁金线海宁段,美不胜收。道路两边挺立着高高的枫杨和香樟,树龄最小的30年,最大的已90年,浓荫遮天。秋风拂过,枝叶轻摇,金色的阳光就从树叶间隙洒落下来,光斑雀跃闪烁。

  公路一侧,金黄的硫华菊盛开在碧绿的草坡上,过去被盐官人称作夹塘的荒地不再荒芜,也不见了随意搭建的猪棚,而是代之以大红色的自行车塑胶道,点缀着绿道驿站、池塘小品。另一侧,新塘河波光粼粼,良田桑园移步换景。

  放慢了脚步,历史的记忆便随潮声涌来:1934年,著名报人史量才,取道老沪杭公路从杭州秋水山庄返回上海,在翁家埠附近被国民党枪杀;1937年淞沪会战,日军从附近登陆,八年抗战,它伤痕累累;日军战败后,1945年11月前后,国民政府让滞留的日军第六十一师整修沪杭公路,历史学家黄仁宇以参谋身份,曾监督日军修路……

  慢下来,就能看见风景,就能看见过去,这是翁金线的美妙之处。它的美名逐渐传开,“不管南下北上,外来的骑行队只要是沿着海塘骑行,这里就是人们选择的绝佳休憩点。”

  “一年道路封闭施工,农庄的生意大受影响,但我们愿意等,因为能看见它的将来。”顾全惠说。

九里桑园,弥合城市与乡村

  “路遇大姐得音信,九里桑园访兰英。行过三里桃花渡,走过六里杏花村,七堡凉亭来穿过,九里桑园面前呈……”越剧《何文秀》里《桑园访妻》名段脍炙人口,而九里桑园就在百里钱塘之中,距离盐官古城东侧九里地。

  施建坤的家,在九里桑园所在的盐官镇中新村。中新村仍有桑园,只是规模在十几年间日渐萎缩,村里种桑养蚕的都是上了年岁的老人了。

  作为历史上的丝绸重镇,海宁蚕丝的产量和品质一度称雄嘉湖平原。海潮退去的沙地上,正是桑园蓊郁的好地方,海塘未曾固化以前,沧海桑田,也曾是江边百姓见惯的景象。但蚕桑生产在今天式微。从2002年到2013年十余年间,海宁市桑园面积从10万亩缩减至8万亩以下,蚕种饲养量从37万张降至14万张,蚕茧产量下降了五成多。

  51岁的施建坤原在蚕种场上班,2007年企业转制,他也下岗不再育蚕。蚕种场的716亩土地,都已收归景区。而后,中新村全村1600人开始整村搬迁。现在70%的村民都已经迁入潮涌路北侧的中新嘉苑,今年1月,施建坤一家也已迁入漂亮的新居。

  施建坤知道,盐官古城内的安澜三中和小学将要移往中新村,而他不知道的,是村民首批腾空出来的66幢民房将要被打造成蚕桑文化的非遗传承基地。 施建坤曾亲眼见证了在农田上,桑树与其他经济作物竞争的落败。而这一次,他要亲眼见证桑园在百里钱塘的强势回归。

  把视野放大,作为杭州、上海两大都市间营造的城市田园,桑园的生态与文化意义凸显。男耕女织,田园牧歌,今天的百里钱塘,要再造万亩桑园。

  沿百里钱塘的盐官镇、周王庙镇,将打造38平方公里蚕桑文化保护区域,保护区建设共涉及3镇14个村,桑园总面积1.55万亩。中国丝绸博物馆与百里钱塘观潮景区合作,一个蚕桑文化遗产生态园项目正在规划中。蓝图里,美轮美奂的展演区将设在九里桑园,作为观众进入生态园的惊艳发现。

  在丁桥镇海潮村,村民对风景的认识也已不同。

  观赏钱塘江碰头潮的绝佳地点大缺口,就在海潮村。今年到大潮时节,海潮村党委书记李建文不像往年那样愁眉不展了,因为海堤上,再没有村民摆起板凳,伸手问游人要钱。

  从2005年前后,海潮村村民逐渐形成了大潮时在海塘上支个桌子摆条凳子收钱的习惯。“村里过去在海塘上摆凳子的有100多户,最多的一户沈家,一周收了两万块钱。”游人投诉,2011年秋天,电视台的话筒伸到了李建文面前:“村民向游人乱收费,你管不管?”李建文只能苦笑。自从2012年底景区启动建设,海塘边的土地征迁,村民们对于景区的未来有了更大的想像,不再做杀鸡取卵的“板凳生意”。

  正是收割季节。顾全惠发现,这几天许多外国背包客来了之后,除了观潮,手里的相机总是对准地里金黄的稻穗、挥汗的农人。前些年,海潮村村民看见外国游客还会惊诧,如今,他们会招手请客人坐进自家庭院,泡杯茶、摸把瓜子给客人,享受自己怡然自乐的农耕生活,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

千年古城,叙说改变和永恒

  古城因潮而兴,也被潮水的轰鸣声淹没。

  造物大手笔,在大江北岸,用浪花堆叠出一个观潮胜地。有2200多年历史的盐官古城,以先民煮海为盐得名,又因固若金汤的海塘守护着嘉湖平原的天下粮仓,成为江南重镇,自古繁华。

  古城里,68岁的高尔兴要把“历史画下来”。近几年,每听到哪里要拆迁,他都会急急赶去,把老房子、旧石桥一笔笔描画下来,寒来暑往,已经留下了800多幅有关古城的图画。

  高尔兴倾注最多笔墨的,是盐官码头。兼具内河水网、临江、濒海的地理优势,自唐朝直至民国,除了食盐生产转运,盐官一直是钱塘江南北货物重要的中转站。浙江沿海,钱塘江上游,凡属杭嘉湖苏松太常各地的土特产贸易,都需要通过盐官“过塘”。高尔兴家世代为船工,可父亲28岁落江殒命,当年他才5岁。

  钱江改道,盐场风光不再。陆路代起,水运衰落,是盐官古城繁华不再的深层原因。但过去的繁华,又分明为它留下了诸多值得骄傲的文化印记。

  潮水山呼海啸而来,许多人慕名到盐官,匆匆一瞥大潮,又匆匆离去。让高尔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盐官古城,有陈阁老府、有海神庙,有古宅深巷、岁月悠长,明明更有看头,人们为什么不留下来?

  不怪游人。在历史的煊赫和现实的没落之间,每一座古城都曾有何去何从的追问。温婉动人的盐官,一度五金行业还是古城的支柱产业,在违章搭建的房屋里,压机声曾敲碎了古城的宁静。

  “如今,古城里再没有压机作响。”海宁盐官百里钱塘观潮景区管委会主任夏国平说,古城拆违,是为产业转型腾挪出空间。为了帮助拆迁,海宁市从各处抽调了100余名工作人员进驻。有他们的努力,今天走进古城,才能看见历史的遗韵在静谧里弥散。

  空间重新布局。代之而起的,是古色古香的开元酒店,是名导演尤小刚投资的京都世纪影视文化中心,还有更多堪与古城气质匹配的项目。

  高尔兴在古城东门春熙社区做社工,社区户籍在册1800人,实际上只剩一半人居住。“新一轮的拆迁后,只怕是剩下的1000人还要少掉10%”,他说。难忘当年繁华,可他明白,盐官今天重兴,不可能再重演历史,在百里钱塘的画卷里,古城会因为盐官人对历史的深深尊重而重兴么?


浙江日报 美丽乡村 00017 百里钱塘,风景旧曾谙? 2014-11-04 浙江日报2014-11-0400014;浙江日报2014-11-0400015;浙江日报2014-11-0400012;3672476 2 2014年11月04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