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粉：许金芳

　　在梦里，我走进了那片毛竹林，竹叶在风中摩擦，像说话；黄鹂在叫，像唱歌。再往前是水杨林，水杨林的根扎在溪水中，卵石溅珠，水声哗哗，两条黄色鲶鱼在根系与卵石间游动，流水上漂着红的桃花和白的梨花。这是哪里的溪？梦中极力挣扎想记起，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梦醒时分，依稀想起也许是水口的那条溪。

　　长兴县水口乡，西南西北山地丘陵起伏，东部甩出一片平地。水因从岩缝中溢出，水质优良，被誉为“碧泉涌沙，灿如金星”，为唐朝贡水。

　　上世纪80年代，我刚到水口中学工作。源自南麓的那条溪环绕校园，曲水迂回流过，是学校独特的风景。我饮溪枕溪，十易寒暑，溪水抚我如母。在学校成家后，分配给我的寝室临溪而建，推窗是溪。那时校南面，有上千亩的梯级农田，抽水机埠就建在学校边，放水的函管从我的寝室正中穿过，上游的田依靠溪水灌溉，床底下咕嘟咕嘟的流水声箜箜作响，室内冬暖夏凉。窗外风裁杨柳，终年清水流淌，舒适的环境伴我一起读书吟唱，还有那对明天的梦想。

　　溪中间我用沙石下功夫整出了一块平地，早晨起床，经由石块跳到上面，舞拳弄棒，锻炼身体；中午妻子下班回家，溪边的水花树下有淙淙的泉水流出，我们汲水而煮；暮晚我赤脚涉水，到溪中偃伏露面平坦如砥的大石头上，掬水洗脚；夜晚批改学生作业，摇晃的灯光照在溪水上，窗外星垂平野，月照浮渚，对岸人家灯火闪烁。

　　溪边东一个西一个的泉眼汩汩而出，清湛湛的泉水潺潺向上冒泡。石缝中爬出的螃蟹，在溪水中爬行，筷子长的涧花鱼三五成群，黄色的刀鳅嬉戏寻欢，青蛙石蛙时不时来凑个热闹。还有深青色的溪鱼跃出水面，翻个身又落入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波纹，使水中的树影晃成一片。溪水也是孩子们的乐园。每当夏秋，打水仗、漂竹棒、摸鱼捉虾。一次城里来了客人，带来了两个小孩和我5岁的女儿一起玩，我拿了竹竿和学校的大木盆，带他们去漂流，木桶中跳进了一条2斤多重的大鲤鱼。

　　我的记忆中，就是这样，诗意的小溪，是古老的自然水道，自然的生态与人文的情怀，营造了一幅“溪水长清游鱼可数”的美丽画卷。

　　进入新世纪，农家乐遍地开花，人为的原因及发展的顾此失彼，那条溪的水质受到了破坏。我盘桓在溪边问溪水，浣衣的女子哪里去了？溪中的鱼虾哪里去了？清晰而落寞的捣衣声是何时消失的？溪水无言以对。

　　世代居住在溪边的何大伯说：“十几年来，地下水过度开发，秋冬时溪水经常断流，活水变死水，水的味道越来越难闻。幸好这几年政府加大了治水力度，现在晚上偶然也能重听蛙鸣声。”

　　水口的那条溪有我青春的印痕，几十年来我不知有多少次梦见。此刻的我，眼神落在溪水上，残存的梦正在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