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25日，一群各有建树的老作家踏着当年杨孟瑛的屐痕，从杨公堤登上游船，来参加别开生面的游湖诗会。

　　台风“凤凰”挟裹的雨水洗净万里长空，沿途盛开的芙蓉、菊花、桂花向他们抛金掷银，笑靥相迎。枫举红霞，秋水浪白，天高气爽，万物含情。老作家们尽管两鬓斑白、年逾花甲，却是雄心犹在，风华尚存。

　　诗会的发起者汪浙成、楼奕林选取11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姓名，按每位得主的获奖时间写成11张字条，由老作家们抽签按年序朗诵诗作。我特意从家中带了一瓶茅台酒，给诗会助兴。李白斗酒诗百篇，我们则一口茅台一首诗。

　　“我中了头奖！”抽到写有1901年第一届诺奖得主法国诗人普吕多姆纸条的汪逸芳说：“本人当了一辈子编辑，诺贝尔奖也——”拖音未落，江民繁风趣地接道：“得过几次！” 引起一阵欢笑。汪逸芳谦称“无聊的人”，却是能文能画的才女。她抿一口茅台，以时髦题材品评“微读时代”的现象和得失：“恨你，又离不开你，无可奈何的微信！”句句入木三分，赢得一阵热烈的掌声。

　　抽到1923年度诺奖得主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薛家柱，是一位兼营小说、影视、散文、诗歌的“四栖”作家。在叶文玲任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期间，他与汪浙成和我三位志趣相投的文友一同担任副主席，一同参与笔会、外地采风、举荐文学新人，被称为省作协的“三驾马车”。他创作的电视连续剧《济公》至今为全国观众津津乐道。只可惜，相濡以沫数十年的爱妻两月前离世，举行这次游船诗会的宗旨，除了以诗会友，就是想让一生低调做人的薛家柱出来散心释怀。而他也不负所望，含笑朗诵了一首刚吟成的《明月颂》。

　　身穿白底花格衬衫的黄亚洲已出版30多部著作，他捧着新近出版的第七本诗集《狂风》正要朗诵《断桥残雪》，却被人提醒：“喝酒！”他小抿一口茅台，皱起了眉头。汪浙成打趣：“很痛苦地喝下这么美好的酒！”亚洲在笑声中诵道：“白雪始终不明白自己，是在粉饰裂痕，还是在展示连接？……”黄亚洲是位文思如泉、创作勤奋的作家。即使在担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期间，百忙里也笔耕不辍。我和他曾在贝加尔湖畔的一家宾馆里同居一室，见他饭前饭后、睡前醒后都在捉笔创作，连在中巴行进途中的10分钟也不停歇，让同行的作家们莫不倾心感佩。他出版的长篇小说《日出东方》、《建党伟业》、《雷锋》令文坛瞩目。他编撰的电视连续剧《历史转折时期的邓小平》正在全国热播。他就像一台绷紧发条的机器，一年365日在运转。这不，他此刻正在船上诵诗，而迎接他去绍兴文理学院讲学的小车已等候在杨公堤上。

　　兼具北国士人豪放与江南文人细腻的汪浙成，用浑厚洪亮的嗓音歌咏了一番浓郁友情：“旧日的朋友啊，我忽然想起你们，就像想起一首震撼心灵的歌！…….” 年逾古稀的人了，却能脱稿背诵长诗，引起声声赞叹！汪浙成一生用情真挚深沉。他和温小钰作为北大高才生和伉俪名家，从内蒙古引进回故乡，一个担任《江南》主编，一个荣任浙江文艺出版社社长。在一次有于冠西、叶文玲、汪浙成等20多位作家参与的金华双龙洞笔会上，汪浙成一直因温小钰沉疴缠身而长吁短叹、忧心忡忡。而当他在方岩寺为爱妻抽到一枚上上签后，那种雨过天晴、笑容可掬的真情流露，令许多人为之动容。他策划的《江南》30万元散文大奖赛，我有幸被邀与柯灵、徐迟、赵丽宏一起担任评委，评出一等奖得主莫言、叶文玲，一时传为文坛佳话。

　　一袭墨绿色长裙的诗人楼奕林，抑扬顿挫间捕捉渲染了正在热烈开放的桂花芬芳：“如此细小的桂花，竟然有原子弹的能量。它的香气，会像暗流一样涌来，潜入你的每一个毛孔……”

　　我的江西老表江民繁在病中花一年时间写出了一本30万字的《吴藻词传》。长期生活在西子湖畔的吴藻，乃清代女词家中第一人。可长期以来，人们对她不甚了了。江民繁动情地写道：“这么一个集美人心、名士气和英雄气于一身的奇女子，这么一个近代妇女解放的先驱式人物，这么一个词曲史上自名一家的旷世奇才，时至今天继往开来的时代，怎么能忍心让她埋没、冷落、沉寂下去呢！”

　　江民繁的妻子、散文家王瑞芳，别出心裁地将自己的诗作配上乐曲，坐在船头甜美地唱了起来。

　　从“梅花草堂”驱车赴会的余杭作家谢国刚，面对孤山的梅韵鹤魂，也把新诗吟得尽意传神。

　　诗人钟高渊多年有恙，可他以新式“武器”手机、电脑捉空写作，三年间竟然得诗3000多首。他的伴侣赵明是位儿童文学作家，编撰的第四套儿童文化丛书刚刚问世。她抽到的是排序最后的诺奖得主莫言，因而大声宣告：“让我抽到莫言，我就不言了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朗诵了一首短诗。

　　我抽到的是写有1982年诺奖得主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名字的纸条，序列倒数第二，自然不能例外地拉开了嗓门。我不擅诗，却也算差强人意。诗的后半部是：

　　老作家一一亮嗓门，展才情，

　　朴实隽永中有白居易的情景交融，

　　神来之笔里有苏东坡的昂扬豪雄。

　　那行云流水者当然具备杨万里的韵味，

　　那穿云裂石者分明伴有杨维桢的笛音。

　　游船滑过琉璃，

　　木橹荡起波纹。

　　船外鸟识欢心，

　　船内笑语盈盈。

　　这真是，

　　一船诗歌掠湖面，

　　一船掌声上青云。

　　一船茶酒弥香雾，

　　一船白发抒豪情。

　　三面群山可作证，

　　万斛湖水已录音。

　　纵然是，

　　西湖曾经催生诗百万，

　　总不及，

　　今日字挟风霜味无穷。

　　[2014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