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志农

　　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在参观了青藤书屋后曾感慨地说，徐渭要是生长在别的城市，早当作宝贝进行宣传开发，可惜绍兴名人实在太多，光一个鲁迅，就掩盖了多少名人的光辉！

　　我也有同样的感慨，不是为徐渭，而是为绍兴的女性。历史上，绍兴出过多少奇女子——美丽的西施，孝悌的曹娥，多情的祝英台，鉴湖女侠秋瑾……即使是在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她们的光芒，依然透过重重天幕闪耀至今。但因为绍兴有太多的名人，她们的光芒总是时隐时现。

　　有时候，这种朦胧之美，反而激起我的探索欲望。绍兴为何容易出奇女？她们的同时代人又是如何评价她们的？这种基因能否嫁接到现代？

　　娶妻当娶绍兴女

　　四大奇女子中，近代地位最高的当然是秋瑾。倡导革命并身体力行的鉴湖女侠英勇就义后，孙中山先生亲撰挽联：“江户矢丹忱，感君首赞同盟会；轩亭洒碧血，愧我今招侠女魂。”至今轩亭口解放路上，秋瑾纪念碑依然高高耸立。

　　正像鲁迅先生在《药》中所写，秋瑾的所作所为，并不为当时人所理解，他们一致认为夏瑜（喻秋瑾）“疯了”。直至今天，依然有人不解地问：“秋瑾出生官宦之家，嫁的也是大户人家，为啥还要投身革命？”对这种人，我只能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如果将眼光放长来看，绍兴四大奇女子中，被褒扬最多的首推当时年仅14岁的上虞姑娘曹娥。

　　曹娥是东汉时期人，她的父亲曹盱是个巫祝。东汉汉安二年（143），曹盱驾船在舜江（今曹娥江）中迎潮神，不幸落水，连尸体也找不到。14岁的曹娥日夜在江边哭寻父亲。哭寻了17天后，曹娥也投了江，5天后抱着父亲的尸体浮了上来。

　　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孝远重于其他品质，所以曹娥死后，备享殊荣。人们把舜江改为曹娥江，在曹娥江边立庙祭祀她。

　　曹娥庙中最有名的题刻是曹娥碑，此碑不但书法成就高，还留下许多故事。相传公元151年，上虞县令度尚想为曹娥立碑，先叫下属魏朗操笔，但魏朗一直写不出。度尚就叫弟子邯郸淳作碑文。邯郸淳当时才20出头，只见他从容捉笔，少许构思，一挥而就，令众人嗟叹不已。此事传扬开去，越传越奇，所以蔡文姬的父亲蔡邕闻讯前来上虞曹娥庙观摹。当时已是黑夜，蔡邕就用手摸碑文读下去，还在碑的背后题了“黄绢幼妇，外孙齑臼”8个字。

　　三国时，曹操和杨修一起来曹娥庙祭拜。看到碑阴“黄绢幼妇，外孙齑臼”8个字感到很奇怪，最后还是杨修破译了这个谜语，说答案便是“绝妙好辞”。这件事，《三国演义》中有记载。

　　四大奇女子中，在民间影响最大的是祝英台。据专家考证，祝英台确有其人，与曹娥同属上虞人，据说她颇有花木兰之风。但她与梁山伯的故事，却是后人编排的。即使编排又怎样？如果己身不堪，人们又怎会把这么美好的事安放在她们身上。

　　绍兴四大奇女子有一个共同特点，都非常美丽。当然，论美丽，首推西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中国四大美女中，能“沉鱼”的西施排在第一位。

　　西施不但美丽，而且非常聪明。越王把西施送给吴王，决不是送一只“花瓶”，而是在吴王身边安插了一个“女间谍”。西施能周旋在两个凶残又精明的大王之间，功成后又全身而退（据说越国胜利后，范蠡归隐江湖，与西施浪迹天涯，做了神仙眷侣），非有大智慧难成其事。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绍兴女子实在有情有义，忠孝两全。唯一遗憾的是，这四个奇女子，都不得善终（西施可归类于失踪人口）。但这也只是以今天普通人的眼光来评判，在古代，要紧的是名节，是众人的口碑，是青史留名，死又算得了什么！

　　随物赋形，润物无声

　　一个地方的个性形成，逃不出地理和历史两个方面的因素。要分析绍兴出奇女子的原因，也需从历史和地理来考虑。

　　越民族虽说是山民，但老早就与水打交道，大禹其实就是古越人民治水的图腾。整个绍兴的历史，是不断地从山地走向平原、大海的历史。

　　为了霸业，越王勾践把都城从山区迁到平原。据记载，2000多年来，绍兴城的城址一直没有变动过，而过去这一带周围都是沼泽地。此后马臻开凿鉴湖，汤绍恩建三江闸，才逐步变成良田沃畴的鱼米之乡。绍兴的历史，就是一部亲水、斗水、利用水的历史。

　　上善若水。水赋予绍兴女人美丽和智慧。

　　我们知道黄酒是绍兴的特产，而鉴湖水是成就绍兴黄酒的头号功臣，鉴湖水同样造就了绍兴女人的特质。鉴湖上游的土中富含矿物质，新中国成立后曾开采过平水铜矿、漓渚铁矿。这种矿物质水让绍兴女人皮肤雪白，冰雪聪明。所以李白说：“镜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杜甫也说：“越女天下白，鉴湖五月凉。”而西施的家乡正是在鉴湖上游的若耶溪畔。

　　水也赋予绍兴人宽阔的历史胸怀。我的故乡绍兴市越城区鉴湖镇芳泉村，位于绍兴的南面，背山面向平原，现在应算半山区。距离我们村各一公里左右的东面和西面，是坡塘和南池，这两个地方都是勾践时的养鱼基地。我小时候还到过坡塘的望海亭，可见过去海离这里不远。这种沧海桑田之变，让绍兴人抛却一切琐碎的斤斤计较，去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

　　同时，从勾践开始，绍兴的历史上，多次经历国破家亡的痛苦，形成了绍兴人坚韧的个性。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于复仇成功；南宋小朝廷偏安江南，攒宫绍兴，终难逃覆亡厄运，令陆游“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同样在明末，当大厦将倾时，一大批绍兴名人痛斥奸臣，以身殉国。也有像黄宗羲、朱舜水一样逃往“首阳山”，“不食周黍”的。明末礼部尚书王思任痛斥奸相马士英的“夫越乃报仇雪耻之乡，非藏污纳垢之地也。”一语，精辟且深刻地总结了古越2500年的历史和人文精神。

　　从祝英台身上可以看出绍兴女子颇有一种侠气。这种侠气，在秋瑾身上得到了集中爆发。鲁迅先生回忆，有一次绍兴同乡在日本东京开会，秋瑾拔出佩剑一刀砍在桌上发誓，如有人变节清廷，将像对这张桌子一样对他。至于主持大通学堂倡和徐锡麟起义，起义失败后慷慨就义，更是令人荡气回肠，真不愧是“鉴湖女侠”。

　　每每缅怀先贤，一股郁郁之气充斥胸腔。还是伟人毛泽东理解我们绍兴人：“鉴湖越台名士乡，忧忡为国痛断肠；剑南歌接秋风吟，一例氤氲入诗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