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周咏南 丁谨之

　　通讯员 蓝正伟

　　8月24日早晨，东方渐明，龙游县的母亲河灵山江奔腾翻涌，如诉如泣。

　　素色的衣着、洁白的菊花、满面的哀思，还有数以百计、漫山遍野的花圈……溪口镇溪口村，这个原本安静的小山村，被上万名自发赶来送殡的群众挤得水泄不通。从大街、庙下、沐尘、罗家等周边乡镇，从龙游县城，从衢州、金华、温州等市，素不相识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连在义乌做生意的几位老外也赶来了……

　　他们都是来送同一个人最后一程——傅志霄，一位普普通通的村民，为营救落水儿童，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舍身奋战老虎潭

　　“我一会儿就回来。”8月20日，吃过中饭，44岁的傅志霄拿起鱼竿边出门边对妻子沈爱贞说。厨房的灶台上，是他早起买回的猪肉、猪血和榨菜。钓鱼，是他的爱好，也是为了给下午将从县城返家的孩子们多一道美味。

　　几分钟后，傅志霄就骑着电动车到了灵山江边水深鱼多的老虎潭。

　　此时，14岁的雷孝明带着12岁的表弟乐乐，也来灵山江边钓鱼玩耍。突然乐乐一脚踏空，顿时被滚滚江水裹挟着，往下游老虎潭漂去。

　　“救命，快救命呀！”惊惶的呼救声，惊动了傅志霄。前几日的暴雨让灵山江水位暴涨，加之上游沐尘水库开闸泄洪，江河翻腾，飞流直下。孩子在离岸十几米远的漩涡中时浮时沉，拼命挣扎，呼救声越来越弱。

　　情况危急，傅志霄一个急刹车，就飞奔到江边，甩掉拖鞋，丢下手机，连衣裤也来不及脱，就一头扎进湍急的洪流，奋力向乐乐游去。

　　傅志霄逆着漩涡，试图截住男孩，但老虎潭汹涌的江水，让救援困难重重。第一次，他与乐乐失之交臂。几十秒后，孩子再次被巨大的漩涡卷回，傅志霄奋力游去，一把抱住男孩，但因用力过猛，两人一同被卷入漩涡。“快救人啊！”傅志霄扯着嗓子大喊，同时用尽全力猛地一推，乐乐终于被甩出漩涡，暂时脱险了，而傅志霄自己却消失在翻腾的漩涡中……

　　“姑姑，你看这双鞋怎么样？还有那双也漂亮。”龙游县城的交易城，傅志霄16岁的女儿傅诺琳正在挑选入学穿的新鞋，女孩笑靥如花。这时，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传来母亲急促的声音：“琳琳，快回来，你爸爸出事了！”

　　孩子获救，救人英雄傅志霄却失踪了。打捞队、民兵应急小分队、防汛指挥部一起紧急出动，从中午一直搜索到晚上10时。夜色深沉，江水悲吟，却依旧没有发现英雄的身影。傅家的灯火彻夜未熄，揪心的亲人坐立不安：儿子水性好，也许不会有事；丈夫可能被好心人救上岸，还没有联系家人；爸爸有那么多次的救人经验，应该没事……

　　但是，事实是残酷的。第二天早晨7时许，在溪口灵山江三桥下游橡皮坝附近，英雄的遗体终于被上百位昼夜搜寻的干部群众发现。

　　家人挚爱空许约

　　大雨中，一辆银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傅家门前，但车的主人已定格成了墙上的一幅遗像。

　　9月1日是开学的日子，即将就读龙游二高的傅诺琳情不自禁地又想起爸爸信誓旦旦的诺言：“琳琳，等你报到这一天，爸爸一定送你去上学。”如今，人影难觅，诺言成空。

　　忘不了，昔日每天晚上放学时爸爸等在校门口的身影，被月色拉得老长老长；忘不了，过去每次心情低落时，爸爸一次次温情的宽慰和鼓励；忘不了，每年生日时爸爸深夜下厨做的手擀面，厨艺高超、父爱深沉。

　　“就像梦一样”，这是傅诺琳的网名。不知，“就像梦一样”的是她与父亲共同度过的16年幸福时光，还是这次父亲的突然离开“就像梦一样”，至今还让她回不过神。

　　（下转第二版）

　　（上接第一版）

　　这个16岁的女孩，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和懂事。她悄悄告诉记者：“我不敢在妈妈面前哭，我要坚强。”小姑娘抿着双唇，目光坚毅却让人心酸。

　　傅家对面的承包山上，雨后的毛竹青翠欲滴，自家地里的玉米发疯似地长。家门口，竹椅上，沈爱贞怔怔呆坐。耳边回响着丈夫的柔声细语。“老婆，过几天咱们俩上山砍毛竹去，那些废竹刚好当柴火呢！”“老婆，我买好农药了，等天一晴，咱们就去给玉米治虫，让今年的玉米棒长得大点！”“老婆，好多年没给你买身新衣服了，中秋节的时候，我去给你挑！”声犹在耳，承诺却成了诀别。

　　沈爱贞的项间挂着一条半旧的珠链，这是丈夫从普陀山给她带回的礼物。礼物虽不昂贵，但情意深重，如今这珠链凝结着沈爱贞对丈夫的无限思念。

　　头发花白的老母亲躺在沙发上挂着点滴，餐桌上摆放着未曾动筷的饭菜。“他特别孝顺，每天晚上都来陪我说话，等我睡下了，他才肯走。”“他让我多注意身体，别总不舍得吃鱼吃肉。”提起小儿子，老母亲的泪水落在沟壑纵横的脸上。

　　失去了儿子的这些夜里，她望着天花板，摩挲着被角，无法入睡。“妈，您要是自己不舍得吃肉，我就夹到您碗里。”这是儿子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年过七旬的老母亲喃喃地重复着，始终无法从脑海抹去。

　　英雄还有后来人

　　最终将落水的乐乐从死神手中夺回，是龙游人爱心汇聚和接力的结果。

　　那天，巨化黄铁矿退休司机许勤勋看见傅志霄和乐乐两人被困水中，随即跳入江中。见到乐乐浮出水面，他奋力游去，用手圈着乐乐的脖子向岸边游。

　　52岁的村民祝晓和龙游县邮政局溪口支局的投递员雷军也先后下水，朝他们游去。

　　村民张俊从家里搬来汽车内胎投入江中，雷军马上折游过来拿到轮胎。波浪、漩涡、逆流，险象环生，3人攀着轮胎，护着孩子，拼尽全力，一米又一米，艰难地逆水将乐乐往岸边推去。

　　那时，村民劳智宏拿来一根竹竿，尽力伸向江中。雷军一手抓着竹竿，另一只手用力把轮胎往岸边拉，带着其他3人靠上岸。

　　“小孩我来处理，我有经验。”听闻呼救声，住在江对面65岁的王登水骑着电动车，立刻赶到江边。上岸的乐乐已嘴唇发紫、双目紧闭、口吐白沫。王登水见状，将他放在岸边一根大管子上，拎起一只脚，用力拍背。稍后，乐乐开始吐水。

　　正当王登水用土办法抢救时，刚上岸的祝晓已跑回附近家中，将车开来。王登水把乐乐抱上车，让孩子头朝下趴在他的腿上，继续拍背。几分钟后，乐乐被送至溪口镇卫生院。由于众人合力抢救，抵达卫生院后不到一分钟，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哭声，顿时让大家高悬的心放了下来。这时，祝晓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由地发颤，累得虚脱在地。

　　这些英雄背后的故事还有很多。20年前，许勤勋看到溪口老桥下有人落水，曾下水救人。上世纪90年代，一辆载了10多人的三轮车冲入江中，劳智宏和另一人接连下水，将人全部救起。王登水凭着好水性，在13岁时就救起过两名落水少年。雷军诚信为人，许多村民常委托他代为存款。祝晓20多年没下过水，这次入江救人却毫不犹豫。

　　正是因为有这群最美的人，一个生命得以拯救；正是因为有这群普通的人，龙游县成了爱意涌动的温暖之城。

　　真诚凝聚的爱心

　　8月22日，晚风微凉，红烛摇曳。在英雄救人的溪口村灵山江畔，一场追思会引来3000多人自发前往悼念，向英雄致敬。岸边的人们，用点起的蜡烛摆出一行文字：“英雄一路走好！”

　　傅利明从温州来了。他是傅志霄邻居李爱琴的儿子。傅志霄13岁时曾在一场熊熊大火中，将他抱出火海。一炷清香是对恩人的感激，更是对英雄的崇敬。

　　李爱琴来了，两年前的一场大火中，傅志霄冲进火场，抢出了她家的冰箱、电视机、柜子等物品，而傅志霄自家的东西被烧得精光。“这么好的一条汉子就这样走了，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李爱琴提起傅志霄便泣不成声。

　　来自巴基斯坦的国际友人也来了。他说，从网上看到了傅志霄的事迹，一定要过来看看英雄。

　　“他是溪口村最早的森林消防队员，参与灭火至少30次，每次都冲在最前面。”溪口村党支部书记邹卫平告诉记者。

　　“我姨夫的摩托车后备箱里，塞满了消防服、工具，他说他随时要出去抢险救灾。”傅志霄的外甥余建军说，这是姨夫给他留下的最深印象。

　　“他救火总是那么拼命，还爬到最危险的屋顶上去灌水。所以每次他出门我都胆战心惊，没想到这次……”沈爱贞望着丈夫的遗像眼眶又湿润了。

　　人们三三两两缓步走到江边，面朝江水默哀鞠躬，将手中的菊花用力投向江中，捎去对英雄的思念。很多人对着江面大声呼喊：“志霄，走好！”

　　“英魂永存”、“好人，走好”、“为救人英雄默哀”……人们纷纷在微信朋友圈转发着这些感人的文字和傅志霄生前的照片。这是追思，更是铭记。

　　“这是衢州市最美建设的又一先进典型。”“又是一位‘最美浙江人’！”省、市领导分别作出批示。傅志霄的家属十分通情达理、顾全大局，不向组织提任何要求。

　　“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龙游县党政主要负责人来到傅志霄家中，向英雄的家属表示慰问，送上了慰问金，还为傅诺琳解决了就学过程中的各种困难，为傅志霄的小儿子免去了幼儿园的相关费用。溪口镇党委、政府负责人不仅送上慰问金，还天天守候在这里。溪口村承担了傅志霄丧事的部分事宜和费用。

　　明亮的月色下，一双灵动的眼睛，似水清澈的眼神，傅诺琳对记者说：“爸爸生前最希望我好好读书，我一定会记住他的话，照顾好妈妈和弟弟，将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一场大雨，又让灵山江水轰鸣作响，为英雄的逝去哀悼，也唱响着一首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