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逝去的舞台
樊白白
1965年的中秋节,我和一批同学响应号召到了桐庐凤川插队,开始了漫长的对黄土地的感受和了解,包括那些闻所未闻的乡土文化。
当年我们所在的村算是大村,名字叫翙岗,共3个大队,分别是凤新、凤镇、凤联。杭州50多名知青的到来使原本平静的乡村一下热闹起来。我们的村与散落在周边的自然村相比不算太落后,村里有一个小小的广播室,有一台收音机、一个广播喇叭和一个扩音器,在当时算很先进了,所谓的媒体就是每户一个有线小喇叭,每天两次收听广播站播放的样板戏和新闻等。
广播室设在粮食加工厂内,白天加工稻谷、麦子,到了晚上就成了文化娱乐中心,爱好唱戏的男人洗净满身泥土,女人们换上碎花上衣,嬉笑着,琴师怀抱二胡,一起踏进满地糠谷屑屑的排练场地,谁也不在意屋子扬起的灰,吊起嗓子唱着,甩开膀子扭着,拉二胡的,敲锣鼓的,笑声,交谈声混成一片……
那时正是样板戏流行的年代,也许是被热烈的场景所感染,凤新大队知青丁可人说,我们也来排一场戏。没想到接下来的两年,我们在这里度过了快乐难忘的业余演出生涯,也成了村民眼中的“明星”。
反复播放的《样板戏》令人视觉疲劳。有文艺特长的知青在这里找到了阵地。
诗歌、小品、乐器演奏……知青成了农村文艺的主要力量。丁可人策划、组织筹备,3个大队的知青通力合作,编排了歌剧《江姐》,其中的“审讯”和“狱中绣红旗”两场,后来又加排了“江姐上山”。那时我们还很年轻,没有经历也没有历练,很难演好江姐这样的人物,但怀着对英雄的崇拜,对革命的向往,知青们排演都很认真。
秋收后农闲了,各乡村开始过时节,那是传统的迎神,寓意庆丰收。按习俗,各村都要请班子唱大戏。我们知青的“江姐”剧组和当地的红灯记剧组都被邀请了。演出队兴高采烈肩扛红旗,身背背包和道具,奔赴各乡各村,足迹踏遍了桐庐南片的山山水水,受到村民的欢迎。
当时,各公社间没有通车,经常翻山越岭。有一次到偏僻的山源乡演出,演员们背着道具要沿水库走25里山路,走过小源溪口时遇到山洪,乡亲们背着我们涉水。庞大的演出队伍给小山村带来了喧闹也带来了难题。当时演出队没有报酬只管饭。吃饭只能“派饭”,每家安排几个,村民把最好吃的饭菜拿出来招待我们,着实给当时缺油少餐的我们打了牙祭解了馋。
戏台搭建在古老的祠堂里,大约10来个平方米,台柱子已经斑驳,露出的木纹清晰可见,顶部飞檐翘角上的雕花仿佛随时会掉落下来。台板厚实粗糙,板与板之间裂缝很大,在台上演出常常被村里的顽童用小棍棒戳脚,无奈换了位置还是不行。舞台灯光是那种泛黄色的灯泡,亮度不够,又加了两个煤油灯高高地挂起。没有具体的开场时间,以锣鼓敲响,吸引四邻观众。后来有了所谓“锣鼓一响脚板痒”的顺口溜。戏台下是天井,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你推我攘,有人头涌动的感觉。
巡回演出让我们耳濡目染了大山深处的真实生活,然而无论生活环境多么艰苦,村民们从来不曾放弃对文化生活的渴求与热爱。我们当年的演出谈不上专业,今天看来或许还很粗糙,但却真正感染着村民们。隔着岁月回望过去,觉得那真是生活对我们的一份馈赠与褒奖。
我们是真正体验过舞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