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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9版:人文世界·阅读会

弦歌岂敢辍,夫子亦凡人

  王姝

  余英时曾经对比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士”与西方文化传统中的“知识分子”,提出了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问题。无独有偶。拉塞尔·雅各比也在《最后的知识分子》中论及学院派、专业化已经毁掉了知识分子的独立性与公共性。他不禁质问道:“过去那种富有社会责任感,勇于充当群众引路人的知识分子哪里去了?”

  《弦歌》,同样以知识分子为表现对象的晓风小说集,却一反主流文学常用的荒诞、反讽,矮化、丑化知识分子的模式,去除了极端性、夸张性的道德义愤,还原了承认世俗日常价值,而又未失理想追求的真实的知识分子形象。

  由四部相对独立而又彼此契合的中篇小说构成的《弦歌》,聚焦于现行教育管理体制下高校知识分子群体的生存处境,既逼真地描写了他们面对重重压力的困惑与无奈,也艺术地反映了他们在困惑中的坚持、无奈中的奋争,以及心灵深处对大学之道的守望。

  晓风不是专业作家,而是一位在高校体制内生活了几十年的亲历者。他也是位古典文学研究者,接续并弘扬了钱钟书、老舍等治学与创作齐头并进的“学人小说”优秀传统。

  他从生活本源出发,理解与同情源自对生活洞若观火的睿智与超越。正如小说集名《弦歌》试图暗示的,挣扎在体制困境里的高校知识分子,虽有饮食男女的犹豫彷徨、懦弱庸俗,更多的却是于艰难中的执守,于日常生活中的理想温情。他们头顶消逝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所谓的“士”的光环,却依然在大学校园里坚持着自己的专业理想,在物质诱惑与精神操守之间,取得内心的平衡。

  真可谓弦歌岂敢辍,夫子亦凡人。

  《弦歌》中的人物,或为学校高层领导、或是普通中青年教师、行政管理人员。他们在知识分子神话瓦解的当下,直面生活的无奈,坚持理想的底线。他们身上,没有大起大落的戏剧性情节,也少有极端的悲壮处境,更多的是几乎无事的生活流,有尴尬,有婉叹,亦有悲欣交集。

  晓风并不急于做体制的揭发与批判,而是用悲悯与同情的笔触,划过各色人物的内心,以绵密柔软的生活质地,怀着温暖的喜爱,写日常世俗中的知识分子,并在深厚的现实主义基础上,指向这个时代的症结:一群好人如何被不合理的体制拨弄,又如何各尽其力,与生活作韧性的战斗。

  与主流文学中知识分子的颠覆性形象相比,张有忌、金渊明等人物显得更日常、更真实。他们并没有以“灵魂工程师”自诩,更没有从评职称、聘岗位的世俗事务中超脱。但在人情练达上,终究未脱知识分子残存的那点清高;在教学科研的岗位职责上,更闪耀着良知的星火。

  他们并非理想化的形象,却恰恰真实地反映了转型社会中知识分子的逼仄境遇。这样一种真实,更切近儒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日常伦理实践。只有回归日常生活本身,才有可能在多样性中产生更为平易近人的理想,使价值在日常认同的基础上获得另一种超越。晓风笔下的高校知识分子形象,其独特的意义恰在于此。

  得益于长期浸淫的人文素养,晓风的作品既有博雅精致的语言修为,更有深宏高远的文学境界。由此可见,恢复现代文学史上曾经十分常见的“学人小说”传统,“学问”与“文学”互通,正是针对当代小说钙质不强,境界偏低之通病的一剂良方。它不但保证了文学生态的多样化,更促成“为人生的文学”向“人生哲学”的提升,保持对生活的开放,获得持久的生长性,从而收获更多的文学果实。

  (作者为浙江工业大学文学博士)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阅读会 00019 弦歌岂敢辍,夫子亦凡人 2014-07-11 3535101 2 2014年07月11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