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无难事
世事往往超乎想象。报道说宁波轨道交通正在试运行,全长28公里,全程40余分钟。30多年前来杭州上大学前夜,我骑自行车深情绕城一周,大概只用了三十分钟。昔日小小宁波城,如今却用上了昂贵的地下交通。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是那个年代当红的一句话。毛泽东《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里有这一句子,不过促使这句话流行的推手,或应是叶剑英元帅。1978年3月全国科技大会在北京召开,压抑已久的“臭老九”得到重视,科学的春天来临。可能是出于对科技人员和科技进步的殷切期望,叶剑英元帅用这首“攻关”诗向大会表示祝贺。
世上有难事吗?当然有,怎么会没有呢。但这样的回答太缺乏诗意,太缺乏浪漫。根本的问题是太缺乏眼光,太直白,太低估了人的主观能动性。
我的微信朋友圈一个多月里,不断有人发北宋宰相吕蒙正的《命运赋》。我一般不读心灵鸡汤,久浸社会,百毒侵蚀,鸡汤何益乎。一天又有很敬重的朋友发了这篇文章,忽然好奇,是什么力量促使朋友们不约而同地发这篇文章呢?打开一看,才知道吕宰相少年贫穷,“朝求僧粥,暮宿破窖…上人憎,下人厌”。而他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今居朝堂,官居极品…上人宠,下人拥”。文章比较俗套,文字并不漂亮,不过以身说事,用情真切,算是有一点醒世劝诫作用。
而我从这篇文章得到的感觉,就是人生无极限。这里的关键当然是“只要肯登攀”。吕宰相故事童年时就有所闻,这是一个在越剧中以破窑苦读、状元夺魁而闻名江南一带的人物。度娘上说,吕蒙正早年随生母被父亲赶出家门,寄居在洛阳一个寺庙里。方丈看吕蒙正勤奋好学,贫贱不移,派人为他们母子在禅院附近山上凿了一个石洞安身。这么一个起于贫困,三度拜相的人物,当然是通俗戏剧乐于发掘的题材。
失意的人们有时候确实不免沮丧,怎么不呢。智商情商平平,名校难以跻身,钱财人脉全无。但请不要忘了,智商情商而外,我们还有A商,也可称之为努力商、挫折商。现代社会一个人的终生成就,除了出身“×二代”和交狗屎运外,多半可由这三个商相乘决定。如果有足够的A商,即便智商情商平平,一生乘积亦不至于太低。岁月似流水,只要那流水坚持不懈流向同一个正确方向,哪怕是涓涓细流,亦能激发极有意义的故事。
一个人读书生涯20年左右,或以低等生毕业。但不妨用20年职业生涯,从低等生跃至中等生水平,再用20年职业生涯,成为自己那个小领域的“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就寻常人来说,似乎也不至于太难。
多半时候我们是在向自己挑战。1967年的一个晚上,哥伦比亚人马尔克斯终于写完了他的不朽作品《百年孤独》的最后一个字。他来到卧室,抱着已熟睡的妻子,眼泪夺眶而出。妻子小心翼翼问他,“你真的写完了吗?”接着,妻子才让他知道,在他为孤独活着的时间里欠下的高额债务。据说他的妻子要到处借钱和不断典当,才能维持马尔克斯写作《百年孤独》18个月时间里的“魔幻”营养。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也到了“举家食粥酒常赊”地步。杰出的文学大师不妨有相同的苦难经历。《百年孤独》这部严肃高雅的文学作品,后来成了南美西班牙语国家里的大众读物,发行量仅次于《圣经》。
世事之难固然难在挑战逆境,更难的是顺境之下,坐怀不乱,更上一层楼。我们这个民族从夏以来的历史,存在着艰难困苦而奋斗,富裕盛世而腐败的周期性摆动。从这个规律看,世上确有难事,难在摆脱自我局限、自我束缚和自我迷失。
人是典型的惰性动物。当然会有若干特例,但个别永远替代不了总体。当前最难的一个难题,是如何使局部或有可能腐败,整体却持续生机;局部或有不少问题,全局却持续前进;个体或会迷失,全体却保持清醒。这里的关键,显然是加快社会转型、加快制度建设,攀上永葆美妙革命青春之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