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了,“小青龙”
本报记者 王庆丽 县委报道组 丁珊 通讯员 施正亚
核心提示:在湖州长兴,当灼热的太阳光渐近北回归线,知了在茂密的竹林间开始浅唱低吟,老一辈的白岘人会提起一种叫做“白岘小青龙”的乡土美食。如今,老竹资源的日益枯竭和加工工艺的濒临失传,令这道曾经最“家常”的乡土菜肴成为稀缺品种。
夏至的脚步近了。生长于长兴白岘乡三洲山茅山村内的珍稀竹种——老竹,经过当地村民的独特工艺制作成笋干,成为人们蒸煮制汤的主要原材料,因其形似游动的小青龙而得名,成为当地人在潮热季节里消暑开胃的必备菜肴之一。
然而,越来越多的白岘人发现,无论是在喧闹的集市,抑或是当地村民家中,却再难找到“小青龙”的踪迹。那些弥散于舌尖的淳真感受,那些采笋制笋的光阴故事,如今该向何处寻觅?
最忆当年制笋时
海拔500多米的三洲山,不仅是老竹生产的绝佳环境,亦曾是茅山村人的世代栖居之所。农历五月,坚韧的鞭笋在地底蠢蠢欲动,即将顶开最上方的那道土层。高大的毛竹日渐粗壮,骄傲地直指苍穹。老竹早已过了采摘的季节,长成二三十厘米高的竹枝。
“制作‘白岘小青龙’,一定要在清明前后进山去采笋,笋的粗细如同人的小拇指,长度一般不超过十五厘米,”说这番话的,是今年80岁的茅山村人施锁根。据他回忆,每年清明时节,大雨停歇的第二天,正是采摘老竹的好时候。这时,成片成片的老竹在山中间疯长,引得整个村的人都早早起床上山,猫着腰在野草和灌木丛中寻笋,“谁起得早谁就摘得多。到了早上六点,整片山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青年时代的他,也曾多次与母亲和姐姐一道,带一把劈柴刀,背一口大麻袋,结伴上山采笋。上午采回后,下午和晚上则进行加工制作。
加工的过程容不得半点含糊。孩子们负责剥掉笋壳,再由母亲把清洗干净的竹笋用沸水煮上一个小时。随后,母亲把煮好的笋捞出,放入大锅中烘炒,父亲则守在灶台边,不断地增减柴火,将烘烤的温度控制在六十至七十摄氏度上下。炒至半干后,再将笋取出,剥掉最外层的那道笋衣,用双手反复搓揉,再次放入锅中烘烤,直到水分基本烘干为止。
“小青龙”到底什么模样?我们没有在施锁根家见到。一路打听后,找到了60来岁的白岘人施正平。寒暄片刻后,他转身走进自家厨房,从橱柜的隐蔽角落里取出一包透明密封袋,招呼我们来看“小青龙”的“真身”。
第一眼的感觉却是失望:一粒粒墨绿色的老竹笋干颗粒,蜷缩着拥挤在狭小的密封袋内,与传说中威武神气的“小青龙”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施正平告诉我们,上个世纪中叶,茅山村曾是加工制作“白岘小青龙”的专业村,当时村里只有100多户人家,每逢春季,家家户户都开始制作这种老竹笋干,年产量达10000公斤左右,在苏浙皖周边集市,“白岘小青龙”一度成为各方食客的抢手货。
而今,想要找到这种乡间美味实属不易。他家中仅存的这半包,还是茅山村现在仅存的一个加工户,不久前友情赠予他的,平时视如珍宝,今天因了采访的关系才决意取出,与众人一同分享。
何处寻觅“小青龙”
“走,做汤去!”施正平大手一挥,招呼我们下厨。洗净双手,卷起袖口,他小心翼翼地从袋中取出十来粒笋干放入一只白色陶瓷汤碗,依次加入大半碗清水、少许食用盐及菜籽油,入锅蒸十来分钟后便大功告成。
极简的烹饪过程,唤醒了沉睡中的 “小青龙”:随着汤水的沸腾,它们渐渐打开蜷曲的身体,在其中自由地跳跃、翻滚,其“龙嘴”微张,“龙尾”摆动,“龙须”游弋,暗绿的肤色经过水的涤荡亦更显青翠,果真像极了一条条活泼、俏皮的“青龙”。
品一勺微温的清汤,来自老竹的本真味道立刻从舌尖蔓延,鲜美而不失清爽;再咬上一口“小青龙”,脆嫩的笋干又随即在唇齿间断裂,增加了汤的鲜味儿。不着一丝荤腥,其口感和养生功能却毫不逊色,无怪乎它能成为老一辈白岘人交口称赞的夏日美食。
然而,近年来随着当地的荒山开发和矿山开采,老竹资源濒临灭绝,目前仅存于三洲山村茅山自然村南侧,总面积不到200亩,其加工技艺也面临后继无人的困境,只有一户人家还在进行采制“小青龙”,且年产量在20公斤左右。我不禁想到了之前碰到的施锁根,他已经多久没有吃到“小青龙”了?
几年前,因为修建省道,数百户茅山人集体迁入山下的越岭新村,施锁根一家正是其中之一。眼下,当平坦的水泥路取代了崎岖的山间小道,红砖灰瓦的老屋则化作整齐划一的小楼,问他是否习惯镇上的生活,他淡淡地回一句:“还好。”
离开山村的日子,有老伴相陪,有儿孙绕膝,这是属于施锁根自己的天伦之乐。而从前山中那一碗“白岘小青龙”,既是施锁根一家佐餐的可口菜肴,又凝聚了亲人之间分工协作、同甘共苦的情谊。
“在我有生之年,不知道它们还能不能重新回到餐桌?”施锁根这样感慨到。采访时,几位幼童正在他家门前奔跑、嬉戏,对于“小青龙”的前世今生,新一代白岘人则更加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