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场大选后的中东新格局
贺文萍
6月3日和4日,接踵而至的中东地区两场重要选举的结果发布并不出乎人们意料,也完全符合所有观察者的预测和预期。一是埃及前军方领导人塞西在推翻前民选总统穆尔西近一年后以近97%的高得票率当选总统;二是在内战中已坚持近4年的叙利亚现任总统巴沙尔以近89%的得票率连任总统,开始其自2000年执政以来第三个为期7年的总统任期。
这两场选举,如果纯粹从竞选政治和民主政治的角度研判,会觉得毫无生气和寡淡无味,因为两场选举的最终胜出者并没有具备实际竞争性的对手。
然而,如果从中东格局演变的角度来观察,两场选举则意蕴深远和耐人寻味。长期以来,中东地区的两大强国沙特与伊朗之间本就存在明显及结构性的民族、教派、社会制度和地缘政治矛盾和冲突。当地区局势稳定时,这些矛盾和冲突可能因其处于“休眠”状态而不易被外人察觉。但当地区局势出现动荡和外部危机爆发时,潜藏的结构性矛盾和冲突就会被迅速“催醒”和“激活”。自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以来,中东地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政治变动和权力重新洗牌,两大强国沙特与伊朗在牢牢控制本国局势的前提下都希望在这场世纪中东大变局中扩展本国及本教派的影响力,并坐上地区大国的头把交椅。也正因如此,包括埃及、叙利亚等国在内的中东国家政治变局和冲突的背后往往反映出以沙特为首的逊尼派和以伊朗为首的什叶派间的教派和地区对抗。
首先,在埃及,塞西脱下军装和坐实总统宝座在内政上意味着穆兄会及其领导人穆尔西再无翻盘机会,在外交上则意味着沙特阿拉伯、阿联酋等领导的伊斯兰逊尼派国家在埃及影响力的上升。在穆兄会主导和穆尔西执政的一年里,埃及在外交上曾采取了许多“脱离常规”的举措,如对伊朗采取缓和政策、支持控制加沙地带的哈马斯,以及有意学习土耳其的政治体制,等等。也正因如此,当塞西用枪杆子逼穆尔西“下课”,伊朗和土耳其均斥之为“军事政变”,而沙特、阿联酋、科威特则送上了120亿美元的巨额“红包”来援助和力挺塞西领导的埃及“第二次革命”。因此,塞西权力的巩固也间接意味着沙特已成功在埃及消解了伊朗及土耳其的潜在影响,把在中东和非洲地区有着重要影响力的埃及纳入自己的麾帐之下。
其次,在叙利亚,什叶派的巴沙尔连任总统及其对国内局势掌控力的加强不仅意味着同为什叶派主导的伊朗由此巩固了其外部安全屏障,而且伊朗借助对黎巴嫩真主党以及伊拉克什叶派政权的支持,已经成功构建起了一个以伊朗为核心和主导的中东伊斯兰什叶派国家联盟。和沙特等国习惯于用美元等石油财富来支持埃及等国不同的是,伊朗对其他什叶派政权国家的支持除了经济支援外,还有更直接和干脆有力的军事支持。不仅对叙利亚如此,近期当伊拉克马利基政权的伊政府军在“基地”组织分支“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武装的强力攻击下丢盔弃甲、重要地区和城市连连失守之时,鲁哈尼表示,如果伊拉克政府正式发出请求,伊朗准备提供支援以打击恐怖分子。
另外,在沙特和伊朗为教派和地区主导权而拉帮结营的过程中,双方与美欧等大国的关系也因埃及和叙利亚的危机而经历着起伏不定的变化。因对穆兄会的不看好以及对塞西夺权方式的“非民主”性存有质疑,西方对埃及大选合法性的态度虽不很积极,但仍持基本认可和欢迎的态度。叙利亚的大选则被西方认为是一场毫无意义的“作秀”,巴沙尔早已丧失了其执政的合法性。这一立场虽然基本符合沙特的胃口,但距离沙特所希望的铁拳应对叙利亚巴沙尔政权的要求仍相距甚远。事实上,因美国奥巴马政府在叙利亚化武问题以及武力打击叙利亚问题上的“后缩”,以及美欧热衷开展与伊朗的核问题会谈,沙特与美欧的关系在趋冷,而伊朗与美欧的关系则逆势上扬,但美欧自身在中东这场世纪大变局中的影响力却在呈现下挫之势。
(作者系察哈尔学会高级研究员及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