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运河边上的5座国家级博物馆吸引了无数游人的目光——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见习记者 丁谨之
通讯员 吕黛芬 汤臻
六月的运河绿水悠悠,不同深浅的绿色交映、叠加,熙熙攘攘的游人流连在这条千年河道边,遥想当年沿岸的繁华风光,品评遗留的钱塘味道。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这里的“风景”,不仅是旧时的半道春红、江桥暮雨,还是一声“欸乃”,一曲《袅晴丝》,一根挑货担,一碗乌米饭——那些我们曾熟识的、却消逝在历史变迁里的古老文化。
运河边,有一座没有围墙的博物馆。水田畈新石器时代遗址里,埋藏着文明起源的秘密;通益公纱厂旧址中,记录着中国近现代民族工业发展的历史;北新关的残垣,镌刻着由运河钞关到通商口岸的演变;荣华茶园的舞台,回荡着名角谭鑫培“云遮月”的嗓音。
这条千年河道边,遗址诉说历史,民俗留存文化。
旧时河畔·历史
一柄导游旗,天南地北的口音。每当周末,运河边的博物馆总是门庭若市。听听运河的故事,瞧瞧张小泉剪刀、王星记扇子的制作技艺,这些免费参观的博物馆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旅行团的必到之处。
随着杭州市运河保护整治工程的启动,如今的运河边已有了5座国家级博物馆:中国京杭大运河博物馆、刀剪剑博物馆、伞博物馆、扇博物馆、工艺美术博物馆。2013年,运河博物馆接待35万人次参观,其余四大博物馆共接待620万人次。运河,正以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讲述着自己的过往,展现着河边人家的旧时生活。
拥有丰厚历史遗产的运河两岸,曾出土一件国宝级文物:半山战国墓的水晶杯。它被国家文物局列入永久不准出国展览的64件国宝名录。但拱墅区文广新局书记、局长黄玲却笑言:“我们的镇馆之宝,不是这盏水晶杯,而是拱宸桥。”
拱宸桥是杭州最高最长的石拱桥,为三孔薄墩联拱驼峰桥,长98米,高16米。据《古今图书集成·杭州桥梁考》和康熙《杭州府志》记载,拱宸桥始建于明崇祯四年,清代多次翻修,至今已有380多年的历史。
“宸”指帝王的居所,而“拱”为两手相合,以示敬意。据说清朝的康熙帝、乾隆帝下江南都曾路过此处,而这座高拱的石桥便象征了江南百姓对帝王的至高敬意。
巍峨高大的拱宸桥东西横跨大运河,是京杭大运河到达杭州的标志。“古时候,船只顺流而下,见到拱宸桥就知道杭州已到,便可下帆缓行了。”拱墅区文化馆的老馆长石永民告诉记者,拱宸桥对于杭州人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它是大运河杭州段的标志,也是游子乡愁的终点。
谈起运河,绕不过那些桥坝,更离不开当年的漕运工程。漕运,指利用水道调运粮食的一种专业运输,用于宫廷消费、百官俸禄、军饷支付和民食调剂。运河的开凿正疏通了南粮北调所需的网道,历代王朝也随之建立了完善的漕运仓储制度。
大运河畔霞湾巷中的富义仓始建于清光绪六年,为当时的国家战略粮食储备仓库。仓内共有五六十间粮仓,可储存谷物四五万石。它与北京的南新仓并称为“天下粮仓”,是杭州百姓最主要的粮食供应地,也是江南谷米的集散地,当年的朝廷贡粮正是从这里起运。
现在富义仓的仓储功能虽已消失,但作为杭州城唯一的古粮仓,它是运河文化、漕运文化、仓储文化的见证者,具有重要的文物价值。
十里银湖墅,遍布着珍贵的历史遗迹。2011年,拱墅区首次实施了保护十大文化遗址项目。2013年,又启动了第二批历史文化遗址挖掘保护工程。
北新关、德胜坝、古纤道、清河闸……旧时河畔,像一个没有边界的展厅,感悟往昔,铭记历史。
旧时玩意·技艺
张小泉剪刀如何锻造?西湖绸伞怎样制作?这些手工艺品有着与一方水土同呼吸的根脉,如同风筝对于潍坊、景泰蓝对于北京、瓷器对于景德镇。它们是杭州城的符号,也是运河文化的缩影。
运河边的手工艺活态展示馆里,集中不少小作坊,不同门类的手工艺人在这里展示着看家绝活。其中一对师徒的作坊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那正是85岁高龄的高德芝和徒弟徐成顺的紫砂壶作坊。
已入师门6年的徐成顺,3年前才做出了第一把让师傅满意的紫砂壶。“别看这小小的一把壶,其中的学问说都说不完。”学艺中,最让徐成顺花费心思的是如何做到壶嘴、壶口、壶把的三点一线。“壶嘴高了,倒不出水;壶嘴低了,水就会从壶口溢出来。”徐成顺说,入这一行要能静下心来完成成千上万次练习,还要有老天爷给的一点儿悟性。
时间,是变泥为宝的钥匙。开采出的紫砂泥矿需要先堆放3年,磨粉、和泥后再经过6个月的发酵才能使用。纯手工制壶的工艺难度极大,全凭手上的感觉来把握力度和壶的形状。一位紫砂高级工艺师一个月只能做几把砂壶。师傅高德芝的精品壶则需耗费更多的时间。若要形成壶外温润的包浆,还需在成壶之后,用手掌摩挲3年以上。
“我得把这门古老的艺术传承下去,让更多人了解紫砂壶。”这就是徐成顺坚守在手工作坊的理由。闪光灯下,是端坐的师徒俩和手中不断变化形状的泥块。紫砂世间少,壶艺天下绝。
手工艺活态展示馆是艺人们的聚集地,更多的高手却藏在民间的街头巷尾。每年正月,就是74岁的金炳发最忙碌的时候。身负扎灯绝技的他,常会在元宵灯会上一展身手。
老金不是靠灯吃饭的手艺人,他扎灯完全是出于兴趣。没有拜师,仅凭着儿时记忆里庙会、灯会的盛况,老金扎什么像什么,有如神助。在他看来,扎灯最为紧要的是轮廓的勾勒。
为了元宵节那盏大花灯,老金往往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准备。想主题、画稿子、定尺寸,前期工作完成后,老金便用6号和8号铅丝搭起花灯的骨架。说来容易,但这一步却最难。为了追求线条的流畅和自然,老金只用两个拇指发力。20多年的扎灯史留给老金的是掌间厚厚的茧子。
谈起工厂流水线生产出的花灯,老金觉得那并不会影响到手工花灯的地位。在他看来,机器制作的花灯是简单的商品,而手工花灯则是一件艺术品,蕴含了灯匠的个人审美和对事物形态的解读。
从手工艺展示馆到寻常人家,那一个个小玩意儿背后的技艺永在传承。一把茶壶,一盏花灯,从中都可窥探到博大精深的江南技艺。
旧时生活·文化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运河的元宵灯会是杭州旅游的另一张金名片。虽然看灯猜谜是中国所有城市在元宵夜上演的共同戏码,但杭州运河边的元宵节则最为完整地复原了《梦粱录》中所记载的南宋临安城的节日盛况。
运河广场布置有中国传统题材的大型主题花灯,五大街区也火树银花、交相辉映。大运河沿岸12公里全都挂起红色的灯笼串,水面摆设有江南水乡、荷花、睡莲三组彩灯。水上穿梭的漕舫船都用花灯装点一新,自武林门至拱宸桥端来回行驶,供游人赏玩。运河沉醉在桨声灯影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让它摆脱了沉重的历史感,随着游人的喜悦心情舞动出波光粼粼夜景。
“除了晚上可以看灯,白天还有舞龙、舞狮、踩高跷、大头娃娃表演、出街巡游等许多民俗活动。”说起运河边丰富的元宵活动,民俗画家吴理人停不了嘴。除了这些,消失已久的香积寺、张大仙观庙会也在元宵节重现,“鱼担儿”、“米担儿”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捏泥人、编草人、吹糖人等传统游戏应有尽有。货摊上堆满了玲琅满目的日常用品,还有小笼包、甜酒酿、葱包桧、猫耳朵这些杭州本地小吃,游人可一边赏灯,一边大饱口福。
修缮完毕的南北戏楼里,打起了快板,说起了相声,唱起了熟悉的《十八相送》。今年的元宵节,吴理人就是在老开心茶馆度过的。一碗水磨糯米芝麻馅儿的正宗汤圆,让这个中国情人节倍添甜蜜滋味。
今年元宵前后举办的民俗文化旅游体验周,共计吸引市民游客39万人次。拱墅的运河元宵灯会目前正在申报国家级非遗项目。正如吴理人所说,“元宵节是展示民俗文化的窗口,而文化终将会是旅游的最重要看点。”
暮春时节,运河依旧徘徊在潮湿的雨季。试上拱宸桥上看,一壕春水半城花,烟雨暗千家。这里没有机动车的喇叭声,没有拔地而起的商业中心,但却有晒衣服的竹制衣架,有中药馆飘出的草药味儿,有天空中高飞的纸鸢。
小童跳跃在残缺的石台阶上,姑娘撑着伞穿梭在雨巷,一艘艘货船排队穿越桥洞。柴米油盐酱醋茶,桥西的生活沿着旧时的轨道仍在继续,仿佛一幅动态的《清明上河图》,一台舞起来的江南皮影。人们有的在茶馆休憩,有的在饭铺进餐,有的在停泊卸货。但在游客眼中,他们却伴着市井生活一起,化作了永恒的运河风景。
江南忆,最忆是桥西。粉墙黛瓦旧时貌,桃红水绿柳满堤。再见是何期?
这里有运河流水,有民间技艺,还有世态万象、风土人情。一条运河,一座拱桥,数十种技艺,千百户人家,看不尽的风光,道不完的传奇,折射的是包罗万象的江南文化。
台湾老人吴正雄摩挲着拱宸桥的栏杆,俯瞰岸边的桥西人家,喃喃道,这就是我想象中江南的模样。